穆府家敗後,蘭園就受到牽連休學了,但柳夫子還在。
元念趕到時,他正站在鍾書齋前望著空無一人的屋子出神,見元念過來,很有些吃驚,道:“我日日守在這裡,想著誰會回來看看我這個老頭子,沒想到你竟然是頭一個。”
元念道:“若不是修遠要常伴義父身邊,他早就想過來看望夫子了。”
柳夫子長吁一聲,為著穆修遠也為這穆府,道:“無端禍患從天降,苦了他們一家子了。”
元念見狀,也不再拐彎抹角,直接說明了自己的來意:想讓夫子救濟一下穆家人,並允許他們到蘭園避一避。還說他可以去賣畫,或者任由夫子差遣他做點什麼,以報答夫子的恩情。
夫子連連怪自己考慮不周,只想為穆府守住蘭園,卻忘了他們眼下艱難的境況。然後立刻動身隨元念去穆府,勸著穆府帶著一家子搬到了蘭園裡。
這蘭園確是個很好的避難所,雖然園子本就是穆繼英的家產,但在外人眼裡,早把此處歸到了夫子身上。
那日,餘慶中帶人查抄穆府,柳夫子正氣浩然的往蘭園門口一站,餘慶中並不敢命人伸手過去搗亂了。不僅不搗亂,他還腆著臉裝著沒事人似的上前問了夫子安好。
卻說夫子何來這麼大的臉面,連如今朝中如日中天的餘慶中都要上趕著巴結他。
原來,夫子的小妹柳白薇自入宮後,一直頗受皇帝的寵愛。去年先皇后病逝,這柳白薇便被皇帝一道聖旨封了後。一榮俱榮,眼下夫子這個國舅當然是誰都得罪不起的。
穆繼英一家搬去蘭園的訊息很快傳到餘慶中耳邊。彼時,他正和自己的兒子喝茶敘話。當即臉色一沉,摔了手中的茶碗,罵道:“他倒是學會縮起頭當烏龜了。”
守在外頭的僕人一個個戰戰兢兢的不敢上前,餘立岑開了門招呼他們進去收拾乾淨,然後對餘慶中道:“父親何至於如此動怒,那穆府早已門庭冷落,失了之前的榮光和威勢。如今不論躲去哪裡,都不過是苟延殘喘罷了。”
餘慶中冷哼一聲,道:“他再怎麼落魄難堪到底沒淪為乞丐,當年父親走投無路流落街頭,任人踐踏。蒙他施恩,賞父親一口飯吃。如今也該叫他去街上掩面哀嚎,也好讓父親報答他當年的恩情。”
餘立岑一時會錯了意,誤以為自己的父親想報恩卻不得機會,道:“這又有何難,父親若想報恩,岑兒願為父親出面,他們穆府正處處需要別人關照施捨。”
餘慶中登時氣的瞪圓了眼睛,抖著鬍子到餘立岑跟前啐了一口,罵道:“蠢材!你當父親真想救他們呢,父親折騰這麼一遭是為了什麼,先是把他們家弄得七零八落,再把人從泥堆裡舉到雲端嗎,如此人家便會念父親的好嗎?到那時你父親在人家眼裡連臭狗屎都不如。”
餘立岑垂著手站在一旁,不敢言語了。
餘慶中在屋子裡兜了兩圈,自言自語道:
“若想把他們揪出來,看他們悲痛欲絕、哭天搶地,得先把夫子這重護持拿掉。”
“不行,柳夫子還輕易動不得,動不得!只是若不動他,想要抓住他們的頭尾可就要費些力氣。”
餘立岑聽得出自己的父親欲要趕盡殺絕,他於心不忍道:“父親,穆府已經家破人亡,而且絕無翻身的可能,更不可能威脅到父親今時今日的地位,父親就放他們一馬吧。”
餘慶中扭頭,厲聲喝道:“婦人之仁!你見過殺人殺到一半就把刀收回的嗎。斬草不除根,必將遺患無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