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顏作為連山方圓百裡都頗為敬重的“山神娘娘”,自然也在受邀之列。
她其實剛蘇醒不久,沉眠一場,難免有些不大清醒。她明明記得自己已經死了,除了一顆元神之外,什麼都沒有剩下,結果某一天清晨,她卻朦朦朧朧地找回了一絲意識,聽著不遠處若隱若現的木魚聲與誦經聲,竟然又慢慢地活了過來。
除了那些回憶之外,似乎一切都和最初一模一樣。
大夢一場?
那未免也太過真實了一些。
這場會議她聽得十分恍惚,只聽完了最後那位負責統籌全域性的地仙的總結。他們是這樣想的:地仙、鬼差也好,山靈也罷,都不好以真面目示人,所以人間諸事,主要還得人間宗門出面。而地府中事物也頗多,需要人手,是以,老規矩,地仙與鬼差打理底下的,宗門與山靈聯手,看顧地上的。
對此,會議上沒有誰提出異議,便就這樣敲定了。
阿顏醒來後修為漲了不少,原本她只管得過來連山以東那丁點大的地方,現在卻是今非昔比了。連山周遭除她之外再沒別的什麼山靈了,她便將這些地界都納入了自己的職責之內,結果一看,那長夜宗所在的江寧府也歸她管。
所以這一回,她還是得同長夜宗的人一塊兒拯救天下蒼生。
怎麼說呢,有的時候就算是天上的神仙親口告訴她沒有天意、沒有註定,她都絕對不會相信。
這就是命啊!
不過看在段大道長的份兒上,這些小輩們由她來照拂也沒什麼不對的。
阿顏這樣想著,全然沒有注意到自己把自己擱在了什麼位置上。
其實她自己也不大明白,她同段煥之間到底有什麼瓜葛。若說是當年連山法陣裡的救命之恩呢,在魔都之中她也已經報答回去了。可若說是喜歡呢,正如阿某所說的那樣,這世上又哪兒有像她這樣一廂情願又無疾而終的喜歡?
這問題可太難了,況且,她也不願意承認自己是一廂情願。
這日,阿顏與那長夜宗的小掌門聯手將幾只作亂的新鬼送回了地府,因這一趟出來有些遠,回去也沒什麼要事需要處理,便誰也沒有立刻靠神通飛回去,而是在附近轉了轉,果然又捉了幾只搗亂的小鬼。這些小鬼雖沒什麼修為,卻機靈得很,所以他們在這裡就多耽擱了些工夫。
交手時,那小掌門祭出了疾如劍,來往之間,阿顏倏然瞥見那劍身上似乎有一道不大顯眼的刀痕,一閃而過,也不知是不是錯覺。她驀然一怔,手上也慢了幾分,若不是及時回過神來,怕是要叫那些小鬼都趁機逃走了。
事後,阿顏向那小掌門借了疾如劍一觀,果然看見了那劍身上陳舊的刀痕。刀痕很深,不過疾如劍並非只是一把桃木劍,雖說重劍無鋒,但桃木之內,卻藏著一柄由千年寒鐵打造的寶劍,那刀大約也不是什麼寶刀,所以並不是這利劍的對手,刀痕斬到劍心便沒有了。
“聽聞疾如劍是長夜宗歷代掌門年少遊歷前,先掌門親手相贈的寶器,十分珍貴,怎麼會有這麼深的一道刀痕呢?”阿顏試探著問道。
小掌門如此解釋:“刀劍無眼嘛,哪兒有用了多年的劍上會沒有痕跡的呢?”
“可是斬妖除魔,這柄疾如劍該是無往而不利的,不會留下這樣的刀痕啊。而且這刀……我瞧著痕跡像是人間的兵器。”
“長夜宗弟子除了斬妖除魔,也懲惡揚善嘛。”
阿顏追問:“可是人間的兵器留下的痕跡,是可以修補的啊,為何要留著這道痕跡呢?”
“家師曾說過,這刀痕是我長夜宗段師爺當年除惡時留下的。那時候他身處險境,一身修為皆被妖法束縛,卻被一大夥兒山賊圍攻,只得以外家功夫對抗那些山賊。段師爺他年少時主要還是修習捉鬼除妖的法術嘛,所以外家功夫就沒那麼純熟,加上對方人多勢眾,難免受了些傷,這刀痕也是那些山賊砍的。”小掌門笑了笑,道,“不過至於為什麼要留著這道刀痕,其實在下也不大清楚,不過聽師祖說,段師爺是為了紀念當時一位並肩作戰的故人。”
“並肩作戰的故人?你那師祖是什麼人,他又是如何知道的?”
“師祖自然是段師爺的弟子啊,大概是聽段師爺說的吧。在下只是聽說的嘛,所以他是如何知道的,這個……在下也無從探究啊。不過,在下倒是還聽門中那些小弟子們聽說,那故人是為姑娘?他們還說,師爺一生都過得極為清冷寡淡,唯有那位姑娘與眾不同些。不過是小弟子們之間傳的閑話,也不知真不真。”
阿顏心中一動,卻又不敢確定那姑娘是誰。說起當年,段大道長與那阿某的情分也很不錯,那時他們也是並肩作戰。可見,這姑娘未必就是她了。她思忖片刻,故作不信,又道:“閑話還能真麼?”
“這倒是未必的。因為他們的太師祖正是在下的師叔祖,師叔生前很是……活潑,知道不少段師爺的事呢,比如他說當年門中遭逢大難,師爺曾帶回過一位公子與一隻越谷的大妖,聯手平了那劫難,令宗門重歸平安,這就是真的。說起來那越谷的大妖也是個姑娘,卻不是他們所說的那一個。師祖說過,雖說年紀不大對,但是段師爺卻是將那公子與大妖當一雙兒女來操心的……”
“……”
這年紀何止不對,直接差了輩分了吧?
不過話又說回來,她就說又哪裡不大對呢。原來長夜宗掌門過分活潑的特點,是從段大道長的徒弟開始的啊?
嘖。
“哦,對了!”小掌門一拍腦袋,又想起來一樁事,道,“其實那些小弟子們說得也不見得就是假的嘛,師父將這疾如劍傳給我的時候,劍柄上還有一串掛飾呢,是一顆墨綠的琉璃珠子,底下綴著穗子,我怕磕著碰著,弄壞了才摘下來的。那也是段師爺掛上去的,也是為了紀念那位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