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此時,眾人身後探出了一隻圓溜溜的腦袋,“閻君大人!我有一個不情之請,還望閻君大人應允!”
阿某聽著這聲音耳熟,回頭望去,卻是那客棧裡跑堂的小童。他聲音甜裡又有些天生的鼻音,軟軟糯糯的,透著幾分天真,故而很是好認。
閻君端詳著小童看了一會兒,問:“你便是孟掌櫃收容的那名小鬼?”
“正是。”
這小童生前喪命于山匪之禍,屍骨被棄之荒野,無處容身,後來不知遭了什麼大運,得一好心人收殮,誤打誤撞葬入了一處風水寶地,竟叫他平白撿了數十年修為,跳出了輪回。待它下了鬼門關,客棧中前一名跑堂的鬼差因故投胎去了,孟掌櫃見這小家夥生得乖巧喜人,嘴也甜,便收它作了小跑堂的。
小跑堂的死後造化倒是不錯,成了個地仙的命數,故而閻君那裡也有所耳聞。地府也缺人手,閻君便對它多留了幾分意,想著讓它早日得道,好去上任。只是這小東西總覺得自己大恩未報,自認虧欠了那恩公,所以一直未能修成地仙,難免叫閻君有些頭疼。
不過知恩圖報麼,倒也是好的。
“你且說來。”
“是。”小童一禮,一板一眼地道,“這位大人在人間時曾於我有恩,若非它出手相助,又是替我找屍骨,又是替我埋進風水寶地的,我也不會有現在的造化。雖說它犯下了大錯,理應受罰,但是一報還一報,它既然幫了我,我也理應報答它的。所以,閻君大人可否應允,讓我替它承擔引魂渡河之責?”
閻君聽罷,有些猶豫。
那廂阿某倒是有些回不過味來,不禁問道:“你說的‘這位大人’,難道是我麼?”
她分明已經將前塵往事都盡數想起來了呀,為什麼卻不記得自己還曾經幫過這麼一個人?
“就是你呀大人!”小童道,“你不記得我了?我是那個在南城外山野上的那隻小鬼呀,還是您把我埋了呢!我本是想投了胎去做小鳥兒的,不過您替我造的那個小墳包恰好壓在了靈脈之上,我得了修為,就成了鬼差啦。不過這樣也好呀,我就不會被人捉去吃掉了……”
它絮絮叨叨地道。
這樣絮絮叨叨的小鬼,阿某倒是想起來了。就是當初在南城時,她為了幫那堂四夫人瞞過那堂四老爺,故意捉來演戲的那一隻小鬼嘛。她接觸過的小鬼統共也就那麼幾個,這樣囉嗦的也就這麼一隻。倒是沒想到它如今竟得了這樣的造化。
“你也不欠我什麼呀,不必報恩,這懲罰我自己領就好了。”阿某擺了擺手,笑道,“當日原本就是答應你的,你陪我做戲,我幫你造一座小墳包,是頂清楚的買賣了。”
“怎麼就清楚了?我要小墳包,是對我有利的,您讓我陪您做戲,卻不是為了您自己呀,您除了那夫人的一句謝,又多得了什麼呢?”小童堅持道,“再說了,您只答應我給我造一座小墳包,卻沒說過會替我尋一處風水寶地。這一碼歸一碼,怎麼能混為一談呢?”
“可我當初也不知道那地方是什麼靈脈呀!”
“可您的確是把小墳包建在靈脈上了呀!我也的確是因為被葬入了那裡,才有了眼下的造化呀!”
大概也唯有這樣單純幹淨的小孩子才非要把人情賬算得如此分明,不肯多佔旁人半點便宜。
“我……”
阿某語塞。
“咳,”閻君單手虛握,輕咳一聲,“既如此,倒也未嘗不可。”
如它們所說,這妖當初也算是做了不少好事,造了許多功德。法理之外亦尚有情麼,那原本就是心魔犯下的過錯,也不能全然算在這小妖頭上。這麼做,既算是讓它功過相抵,平了罪業,也算是為了讓小童子能報了恩德、了卻這一樁夙願,好安心做地仙去。一舉兩得,又何樂而不為。
小童一喜,道:“多謝閻君大人!”
“不過下不為例,小妖,可一不可二,若此後你再闖下如此罪過,無論是誰求情或是報恩,本王都不會手下留情,你可記住了?”
“記住了。”阿某抿了抿唇,道,“當真不必我再留下來擺渡了麼?”
“不必了,你們回去吧。”閻君嘆了口氣,“此後餘生福禍,都好自為之吧。”
“多謝大人。”
葉川白帶著阿某向閻君一拜,才在鬼差的指引下離開了。
閻君在原地看著忘川上忙忙碌碌的鬼差們,站了片刻,才回了閻羅殿。閻羅殿中,燭火幽森。判官外出仍未歸來,但陰影之中卻站著一名豐神俊朗的藍衣男子,見他歸來,上前一拜,笑意吟吟地道:“此番能平了這一案,全仰仗閻君相助了。”
“仙君客氣,這原本就該是本王的分內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