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他說的什麼“得償所願”,當作場面話聽聽也就罷了。
眾人並不作停留,穿過一道月洞門進了院子。這是一處相對清新雅緻的小院,佈局與桃苑相似,但更為奢華富貴。
花圃裡栽著四君子,枯榮各異,牆外桃花滿樹,風中含著香氣,應是春季。
年少的江碧帆正站在書房靠窗而設的桌案前,盯著一副扇面出神。
一旁的小廝像是與他很相熟,湊過來瞧了一眼未幹扇面上的桃花,誇贊道:“少爺畫的桃樹長得和紅梅似的!”
“……”年少的江碧帆笑了笑,並未同他計較,又兀自發了一會兒呆,道,“對了,一會兒等它幹了,你找人把它換到那副黑檀木扇骨上。”
“啊?又換啊?”小廝道,“先前的江邊送別才換上半個月呢!少爺您也忒喜新厭舊了些。”
江碧帆失笑:“不是啊,送別不是什麼好寓意,換桃花吧。”
“您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講究了?”
“我……”江碧帆失笑,垂眸,有些魂不守舍的樣子,道,“我最近總是莫名其妙地覺得不安、胸悶,有什麼不好的事要發生。”
“少爺多心了,能有什麼事?雖說這兩年家裡的確是出了一些麻煩的事情,但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嘛,老太爺不也說了?只要少爺們能用功,闖出一番作為,報效朝廷,陛下總有一天會重新想起咱們江家的好處來的,少爺且放寬心吧!”
“但願。”
大概是下午,太陽高懸於西南的天際,漸漸沉向西山。
心境之中時間流逝的速度通常要快上許多倍,哪怕在裡面呆了數月,等出了心境,置身於其中的人並不會有所察覺。
阿某等人在江碧帆的院子裡,盯著他的一舉一動,企圖從中找出什麼破綻。
這一日風平浪靜,府中眾人各司其職,一派安詳。
這都過了百餘年,江碧帆自然不會對一個尋常的日子念念不忘。從外表上看,他們所見到的這一個江碧帆與現實中那一個並沒有太多區別,可見這位魔都主人的心魔正是從這個時間之後,經變故漸漸生成的。
院子裡安靜了許久。接著,門外一個侍從過來傳話,說是老爺讓小少爺帶人去城外山寺接老夫人回家。江碧帆自然順從應允,稍作休息便隨幾個小廝、護衛動身向山寺去。
眾人見狀,留下原鳶守在江府觀察情況,其餘三個都跟在江碧帆一行人的馬車後面。此時天色雖早,卻已近黃昏,待一行人終於趕到山寺見到禮完佛的老夫人時,落日餘暉都散了大半。夜裡山路不好走,所以他們只好在寺中暫住一宿,次日再做打算。
“不瞞你們說,我覺得自己好像忽然明白了什麼。”阿某看著江碧帆攙著老夫人進禪房的背影,若有所思地道。
葉川白頷首,附和道:“不瞞你說,我覺得我好像和你想的一樣。”
段煥面色微沉,總結:“江府滅門。”
果不其然。
江府。
夜闌人靜。
不知從哪裡突然燒起了一把火,起初只是一點火苗,但因為負責在這一帶巡夜的僕人傍晚時喝了一點酒,此時正倒在花園的假山石洞中睡得香甜,故而沒人發現。火苗藉著東風,火勢越燒越大,將大半個府邸都籠罩在濃煙之中。一群黑衣人趁亂偷偷潛入府中,將驚呼奔忙中的人們一一變作刀下亡魂,一個不少。他們並不求財,又對府中的佈局十分熟悉,連帶著上下有多少口人都數得清清楚楚。
原鳶站在一處小樓頂上,眉心緊皺,黑袍之下雙拳鬆了又握,握了又松,卻只能眼睜睜看著江府上下一百多口人死於非命,莫說婦孺孩童,連貴婦們飼養的阿貓阿狗都未能倖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