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川白不由得望了望天邊的太陽:阿某竟然也有一天會用這麼嚴肅的表情教育人了,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傍晚,葉川白站在江宅門前,輕輕扣了扣門環後才忽然想到,偌大宅院,只住著季秀才一人,既無門房,又無僕婢,哪會有人來開門?於是猶豫了片刻,決定直接推門而入。
江宅雖已衰落破敗,但仍可令人從那花草樹木、亭臺樓閣之間窺見當年的盛況。
天色已晚,季遲意卻歪正坐在花園的涼亭中,盯著亭下池面出神。聽見身後有腳步聲,季遲意回過神來,還未看清來者便先起身相迎,道:“江兄……咦?”
葉川白怔了怔,不慌不忙地施了一禮,笑道:“晚生南城葉川白,恰巧路過此地時與朋友走散,身無分文,又因天晚難辨路徑,所以冒昧想借宿一宿,不知先生可否行個方便?”
對讀書人說話便該有對讀書人說話的方式,盡管因為與阿某相處久了,已經很厭煩這一套了,但是哪怕只是為了這個“南城葉川白”的自稱,他也不能省掉這“酸巴巴”的習慣。
季遲意還禮笑道:“原來如此,葉公子不必客氣,這宅子原也是從朋友那裡低價租借來的,雖破舊了些,但勉強也還能歇腳。若是公子不嫌棄的話,盡管住下就是了。”
“多謝先生了。”葉川白一笑,在亭中坐了,趁機攀談道,“說起來,先生的這位朋友就是剛剛先生口中的‘江’姓公子麼?”
可這戶江家的人不是在百年前就被滅門了麼?而且阿某明明說過這附近都少有甚至沒有無形體的生靈……
“啊,對。這宅子是他祖上傳下來的,空著也是空著,就租給我了。”季遲意只當對方是初到寄溪城,還未聽聞城中的流言蜚語,故此也就沒有講事情全盤告知,免得對方因驚懼不安而睡不踏實。兩人客套了幾句,一同在亭中的鵝頸椅上坐了。
夜間風涼,葉川白瑟縮了一下,視線掃過近處的一方屋頂,那裡蹲著一隻小白貓,一雙眼睛在昏暗中發出幽綠的光。若不是知情,必會被它盯得脊背發寒的。
沉默了片刻,季遲意興許是覺得有些尷尬,便隨意找了些話閑聊,道:“方才聽葉公子說是南城人?”
“嗯。”
“南城據此也有不少路程,葉公子來寄溪城可是有事?”
葉川白淡笑道:“也說不上什麼事,只是剛好得空,就與朋友一起隨處走走。季先生自瓊江來,不也是路途遙遠麼?”
“我並非自瓊江來,而是回瓊江去。”季遲意苦笑,道,“當初離家遠走遊歷,一晃已近十年,既無所成,也無所悟,雖然無顏面見親族,但總歸還是要回去的。”只是還沒有作出決定,才始終在此地盤桓罷了。
“先生自謙了,以近十年光陰覽天下奇景,賞名山大川,又哪裡是一無所成?”葉川白道。
“滿腔抱負皆積存在心,縱走遍了這萬裡山川,心裡也沒那些景色。”季遲意輕嘆一聲,道,“當年圖一時之快說得瀟灑,但真正走在路上時卻如行屍走肉一般,只是輕易不肯承認罷了。”
葉川白沉吟片刻,不知該說什麼才好。人各有志,身在廟堂心在江湖也好,還是身在江湖心在廟堂也罷,身心不在一處,無論如何也不能真的瀟灑。
只是這季遲意既然於功名並非無心,又為什麼棄考遠走他鄉呢?
屋話,不禁犯起困來,轉頭瞄了一眼段煥的藏身之處,才發現對方早已在閉目養神了。
這段大道長前世也是個書生吧?
要是每個書生都像段煥這麼沉默寡言又言簡意賅就好了。阿某在心裡嘀咕了一句,趴在屋瓦上打了個滾。磚瓦的寒意透過皮毛滲入體內,它打了個冷戰,忽然又有了些精神,卻不再聽下面的兩個人聊一些無趣的東西,而是抬頭掰著梅花爪數起了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