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輕塵的表情卻十分淡然,或許還有一些釋然:“沒有來世有什麼要緊麼,就算有這所謂的來世,把前生都忘得一幹二淨與魂飛魄散又有多少區別。”魏輕塵頓了頓,又道,“再說了,真正身死道消也不是不好,至少這輩子過得就有些意思了。”
“什麼意思?”
“等你再活久一點也許就知道了。”魏輕塵笑笑,並不打算直接回答。
“你總說等我再活久一點,可我如今也已經快三百歲了。”
“有些事麼,別人說幾千幾萬遍也沒用。小時候我師父也天天和我嘮叨什麼天理、大道的,說得我到現在還對這些東西避之不及。你不也一樣麼,勸你幾句都不肯聽,偏要自己吃了苦頭才肯算數。”
“但魏大哥還是會常常同我講一些大道理。”
魏輕塵斂起目光,陣法的力量逐漸侵蝕著他的魂魄,疼是有的,倒也不妨礙他說話,只是面色免不了漸漸因魂力的損傷而發白。他從一陣眩暈感中平複下來,輕笑道:“我從沒做過別人的師父,也沒做過別人的爹,哪裡知道要怎麼教你才能把你教好啊。”
“……”阿青抿了抿嘴角,卻又忽然笑道,“魏大哥的話真是厲害,險些讓我後悔了。啊,有一樣,大哥只怕是沒猜到。”
“哦?”魏輕塵有些訝異,面色缺分毫未變,風輕雲淡的,也不知是真的不在意還是強裝鎮定。
“我這可不只是替我自己報仇,”阿青咧著嘴笑得像個天真懵懂的小孩子似的,“還有幻魘啊。”
魏輕塵一怔,道:“你竟與他混到了一起。”
“兩個人若有一樣的敵人,可不是很容易就能成一丘之貉了麼。”阿青一笑,“不然魏大哥以為,我又是從哪裡得到這道符籙的呢?”
“那他又是從哪裡拿到的?他不過是此地的山靈罷了。”
“自然是昨夜他以回溯之法將那個臭道士的困住的時候從那個道士身上得到的。我殺他時,他遞給我的。”阿青道,“我殺他,也不過是為了讓你能多信我些,讓我更容易得手罷了。不過我看著你們活得倒都是累得很,我殺了你們,你們難道不該謝我?”
魏輕塵一挑眉梢,道:“所以那天你是知道我跟在你身後的?你假意被那小道士追殺,假裝成失手殺人的模樣給我看,然後借我的手替你掩飾血跡,也因此將血染到了我身上,只是我想不明白,為什麼你殺了那些人卻沒有被這陣法困住?這道符的規則,該是任何人也不能更改的才是。”
“我當然不會被困住了,我手上又沒有沾什麼人命。”
“哦?”
“先生一直教我不能殺人,我一向是最聽先生話的,怎麼會違背先生的意思呢?”阿青說著,頓了頓,又道,“是幻魘替我殺的呢,那日你與你那好朋友走後我就遇見他了,等大哥你贏了你那朋友過來,見到的就已經不是我了。”
“……”
時間將盡,魏輕塵的臉色白的有些可怕。但分明應該是極致的痛苦,卻絲毫也沒能影響他的神色,他耐著性子聽阿青解釋完,不由得笑道:“你竟一點都不信我。”
“我怎麼信你?”阿青沉了面色,語氣中帶著恨意,“事實都在眼前擺著了我還要怎麼信你?魏大哥怕是不知道,那日知道你回來時,澄姐有多高興。只可惜,迎你沒迎到,卻迎來了你那好兄弟的縛妖陣!知道他轉世成了捉妖師,你就要用我們的命來為你們的重逢做墊腳石麼!?”他越說越是忿恨,索性五指化爪,將尖利的爪子探入魏輕塵的胸口,看見對方褪盡血色的臉色,不禁咧開嘴森冷地笑了,“果然,用法陣殺你,不如親手殺你來的痛快!”
魏輕塵閉了閉眼睛,沒有再說什麼。耗盡了所有的修為才散去魂魄,只是一轉眼的功夫,就再也找不到一點蹤影。桌上只有一本舊書、一壺冷茶,整齊地擺放著,若非阿青手上還沾著溫熱的血,任誰也不會相信那裡上一瞬還坐著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