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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更，天尚未亮，城門卻已經開啟，三三兩兩的遊商走販開始為生計奔走，遠行的人也背負著行囊與目的上路。葉川白在這座城裡住了十九年，雖時常上街，卻從沒有出過城。頭一次站在他現在的位置，卻是準備瞞著家人離家出走，而且前路未知、歸期不定，難免心裡有些膽怯。
葉川白在城門外回望那座還未睡醒的城時，興奮之餘，忽然又覺得有點捨不得。他是第一次這樣直觀地感受到這城門上高懸的牌匾寫著的那清瘦卻剛硬的兩個字，指的就是他的家鄉。
他隱隱有種想回家的沖動，但是一旦放棄了這一次機會，誰知道還會不會有下一次呢？也許將要啟程遠行的人都會有像他這樣的想法呢？
葉川白想著，嘆了一聲，道：“阿某。”
“啊？”
“你說，我們什麼時候能回來？”
“不知道啊，到了我家鄉就回來了吧。或者你什麼時候不想找了，也可以回來啊。”阿某不解地問道，“怎麼了嘛？”
“沒什麼，”葉川白笑了笑，道，“那我們走吧。”
也是，又不是再也不回來了，這麼婆婆媽媽的做什麼？真不像個男人。
這天一大清早，南城百姓就發現葉家的一眾僕從一改往日的低調沉穩，正在城中四處尋找失蹤的小少爺。
能不急麼？這年節剛過，老爺還沒回王都，家裡大大小小的僕婢侍從們哪個敢出一丁點兒錯？葉老爺雖不是個苛刻的人，但渾身上下肅穆的氣勢擺在那裡，不怒自威，除了輩分高的幾位老人家以外，全家上下又有幾個不怕他的？
好不容易戰戰兢兢地把年給過完了，竟又出了這檔子事。這下可倒好，臨了臨了，晚節不保！
你說這小少爺也真是，平日裡多斯文溫和的一個人物，竟也學著那些不懂事的孩子們離家出走，還非挑這麼個日子！
不管怎麼說，趁著小少爺還沒走遠，多派些人去找，說不定還能在老爺夫人起身之前把他給找回來！
只是這一眾家丁萬萬沒想到，他們中間出現了一個叛徒。
葉府，葉老爺晨起時就覺得家中氣氛有些古怪，但也不甚在意。與夫人一同在房中用了早膳，準備派人把他那寶貝兒子叫來好好說說話。天子雖體恤下臣，卻也是難得放他回鄉與妻兒族人過個年節，算算日子，明日自己就該動身返回王都，這一家老小還得交付給葉夫人打理。臨走之前總得跟兒子多叮囑兩句，川白年紀也不小了，平日裡除了讀書，也該多幫著料理些家務。
提起這個兒子，葉老爺還是滿意的。這小子自小聰慧，學業上的事從不需別人操心，年紀輕輕地就過瞭解試，著實讓家裡人自豪了一陣子。待人也是彬彬有禮，鄰裡街坊提起他都贊不絕口。只是有一樣，總讓葉老爺發愁。
這川白，聰慧歸聰慧，卻是從小跟在母親身邊長大的，被家裡人千嬌萬貫，一點苦頭都沒吃過。雖然心性良善沒變成那種魚肉鄉鄰的小霸王，但是葉老爺還是不由得擔心他會被養成個嬌滴滴又天真不解事的小姑娘。尤其是每次看見自家兒子弱不禁風的模樣，葉老爺心裡別提有多焦慮了。
照葉老爺的意思，就算兒子明年開科不去參加鄉試，將來也總歸是要進入朝堂的。但他自己就在這廟堂之上，怎麼會不知道其中的艱險？哪怕有他在前面鋪路，葉川白的仕途也不可能就一帆風順四平八穩。川白說話做事寫文章裡都將這人間想象得太過美好，將來肯定是要吃虧的。心善不是壞事，但若是不分物件，一味仁慈，那可就是最糟糕的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