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就算他此時大聲高吼,試問還有誰會相信他的說辭?
不管旁人信或不信,鳴鳴一個人不信,就算全天下的人都信他,又有何用?
關釋爵沒有回答,再苦再深的疼痛,都是他應該要受的。
“……據說馬賊來襲時只會發一次響箭,你之所以中箭受傷,也是你的計策嗎?”她為什麼還要問?不是已經血淋淋了嗎?是痛得不夠徹底嗎?他每一個“是”,就像是一把利劍剌入她心裡再拔出來。
“……是。”關釋爵沉痛地閉眼,這是他的報應,只可惜無法一併承擔她的絕望。
“不是!”段千馳忍不住插嘴。大哥把所有過錯都往身上攬,這道理何在?
“如果大哥沒有替你著想,我們開門見山跟你拿就好了啊,何必拐彎抹角地繞了一大圈?馬賊受元池慶買託,對‘九逸馬場’下手,我們只是刻意將錯就錯,主要也是為了掩避元池慶的耳目,才會犧牲一些老馬,難道我們不難受嗎?大哥他——”
“那一箭,確實是我的計謀。”事到如今,他不想再對鳴鳴說謊了。
“呵……原來……如此……”他布了這麼久的局,她輸,倒是輸得有理。“難怪你知道我的身份,還刻意隨我起舞演戲,當我是丫鬟水仙……”
柳鳴風哀慼一笑。這時她還笑得出來,是痛到極致了嗎?除了痛以外,她分不清楚這世上什麼是真、什麼是假了。
“我爹盜了晏叔的東西,確實是做錯了,可你們誰能告訴我,我究竟做錯了什麼,才會連像普通人一樣日作夜息、平淡無波的過日子都困難重重?”
她低問,但不奢望聽到回答,就當作她從減門劫難中存活下來,目的就是為了還晏家秘籍吧。
“自古以來,父債子償,天公地道,柳家對晏家不義在先,我豈能怪罪你們設局在後?我本來就該歸還滅神賦,但是……我有個條件。”
“什麼條件?”
“娶我為妻。”
關釋爵斂眉正色,撐著書案,上身微傾,以為他聽錯了。
段千馳更是雙眼圓瞪。“你要大哥娶你?!”小蝴蝶以前就喜歡大哥沒錯,不過這時候提起婚事,還真有幾分趁火打劫的味道。
還是……她想借此進入晏家,鬧得大哥下半輩子天翻地覆?小蝴蝶是這種人嗎?
“當家若是不肯,找個信得過的人娶我,也是可以。”她這番話,如果爹孃尚在人間,絕對會大力駁斥,然而現在人事全非,她對人生還能有什麼要求?“為免夜長夢多,我請我娘把滅神賦刺上我的身體,再把秘籍燒掉,我……無法在不是我夫婿的人面前袒露身軀,這點請當家務必見諒。”
這是她的底線,至少讓她留點顏面,在百年之後好向爹孃交代。
“大哥,這……”大哥真娶了小蝴蝶,日後相見兩相厭,拿到滅神賦後,日子怎麼過得下去?可是馬場適婚的人選前後推敲一回,就是找不出適合的物件。
連他都不可能隨便找個人敷衍小蝴蝶,更何況是大哥?
“娶鳴風僅是形式,日後納誰為妾,鳴風皆不會過問。”她心已死,誰會要具行屍走肉、無法親侍起居的妻子?
“好,我答應你。”關釋爵站起身,目光始終不離柳鳴風,清楚地記下她逐漸疏離的神色,來作為懲罰自己的酷刑。“我們倆,擇日完婚。”
“大哥!”這……這不是一對怨偶嗎?段千馳無比感嘆,上天真會捉弄人,明明是天造地設的一對,為何要受盡命運無情的擺布呢?
柳鳴風微微地震了一下,雙手悄然成拳。
為什麼?為什麼在她聽見關釋爵一句擇日完婚後,還會有興奮喜悅的感覺?她是摔不怕嗎?還是跌得不夠疼?
他不是因為喜歡她才點頭答應的,是為了滅神賦!不是她,是滅神賦啊!
她站在原地,收回原先落在他身上的視線,耳邊聽著他信步而來的踏履聲,眼角餘光就算不想注意,也無法忽視筆直朝她而來,最後卻與她錯身而過的黑靴。
“我從來沒喚過你一聲水仙。不管是我試探也好,作戲也罷,我只喊你鳴鳴。”不管她信或不信,在他眼前,她從來不是別人,都是需要人呵疼的鳴鳴。
“……”柳鳴風沉默以對。仔細回想,他確實除了與旁人對話會指到水仙以外,在她面前,當真沒喚過這個名字,在南下晏宅的路程上也沒有。
可,這能代表什麼?
就算真有什麼,已經不想再次受傷的她,還敢多想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