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皖南晏家似乎久無人煙,雜草重重,青瓦白牆破的破、髒的髒,屋頂兩側的馬頭牆也失了驕傲睥睨的神色,一切情形看在柳鳴風的眼中,皆不是心酸兩字可以形容。
“難為當家陪我過來這一趟,結果淮哥哥他們已經不在了……”
“既然都來了,就走走看看吧。”帶她回晏宅,有一半是他私心作祟。
父親下葬多久,他就有多久沒有回來,就怕人脈滿天下的柳照先會因此發現他的真實身份。
近鄉情怯,他的心脹得有點疼,今早特地放馬場夥計一天假,要他們別跟上,再於打尖的客棧提了一斤酒,就是為了在父親未立名的墓前懺悔,看看能不能同時消除他對柳鳴風漸生的不忍。
“裡頭似乎進不去了。”柱倒梁塌,蛛絲滿布,她拚命地往裡頭探去,但寸步難行。“不曉得淮哥哥搬走多久了,竟然能荒廢成這樣。”
記得爹爹在晏家當武師的時候,他們一家四口就擠在東邊的通鋪,弟弟很難睡,一個晚上總要踢她好幾回。
柳鳴風苦笑一聲,現在什麼都沒了。
“往後山走吧,登高望遠,好過在這裡與蛛絲塵埃奮鬥。”宅子年久失修,氣味難聞,成為毒蛇野物休憩的居所亦有可能,不如往高處俯看晏宅全景。
柳鳴風此舉正中關釋爵下懷,便頷首應允,為她探路除障礙,緩步而行上了後山,晏宅由高闊建築,逐漸成了掌中之物。
山下雜草叢生,甚至有高於膝上之雜草隨風飄揚,然後山像是有人定期整頓,不僅木階完好,兩旁還種了幾棵能遮蔭的相思樹。關釋爵不免疑惑,尤其在父親的簡陋墳前,瞧見了一名灑掃老翁。
“這位老丈,請問一下,您可知道山下晏家搬至何處了嗎?”柳鳴風見這位老伯不斷整理著他腳邊一座高隴的土丘,看來是座舊墳。老丈在這兒想必不只幾年光景,說不定認識哪個晏家人。
“晏家?你說那間廢墟啊?十幾年前就沒人住了,我受託顧墳到現在,你們還是第一個踏到這裡的人響!”老丈擱下掃帚,開始清著墳草。
是誰託這老翁顧墳?一顧就是十二年?關釋爵滿腹疑問。“老丈,敢問貴姓?是誰託您顧墳,顧的又是誰的墓?”
“我姓王。顧久了,老了,記也記不清了,只知道是名帶孝的婦人,拿著一百兩要我替她掃墓除草。當時我老伴病重,正需要一筆錢醫治,管他顧神顧人顧鬼,先答應了再說,從那天起,我再也沒見過她。”
原來是娘……到現在他還是不懂,為何娘親表面上與晏家劃分決裂,背後卻無盡地思念父親,對外人保密也就罷了,對他們的態度亦是如此,究竟是為何意?
“君子重然諾,老丈從此不見囑託人,尚能信守承諾十數年,委實讓關某佩服。”關釋爵解下腰間酒壺,遞了出去。“關某不才,想與老丈淺酌幾杯。”聊表感謝。
“這點小事就被你說得快飛天,我雖不識字,也知道人不可無信吶!”老丈撚須呵呵直笑,沒有接過酒壺的意思。
“我老啦,這酒,身子喝不起,不如請這墳頭主人幾杯吧,他生前若是大口酒肉,讓我守墳在地下肯定痛苦極了,哈哈哈!”
“好,關某受教,就請這墳頭主人幾杯。”關釋爵緊扣酒壺,尚未沾酒,他已像飲進千杯萬杯,體態不穩。
爹,孩兒不孝,今日才來看您。我沒忘記答應您的事,更沒忘記我是晏家長子,晏淮!
關釋爵在墳頭灑酒,劃出幾個不平的圓。
柳鳴風不知關釋爵心事重重如萬裡濃霧未見日開,坐在一旁老丈擱在松樹下的長板凳,看著兩人在幾度眨眼間成了忘年之交,頻頻攀談起來。
爹爹就是喜歡當家不浮誇、不造作、不自卑又坦然的個性吧?她也喜歡這樣的當家,讓人安心。
好閑逸呀,多久不曾好好感受生命的悸動了。長年活在緊張、壓抑、恐懼的折磨之中,都快不像人了。
柳鳴風重重地由胸口吐出悶氣,心境豁然開朗。往山下晏宅望去,卻在老翁掛在松樹枝幹的竹簍中,瞧見了一隻竹蜻蜓。
“鳴鳴,我給你削了只竹蜻蜓,別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