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樓船頂上,記離與吳博文悠閑地弈棋,吊著傷臂的姬瑤在一旁觀戰。
吳博文執白,他把四個白子連成了一條線。
記離說:“哎喲,你一連成棍子,就有十口氣了,接成棍子氣最長啊。”
吳博文一指右角的兩個棋子,說:“我這無憂角才更厲害,我是佔了地利的。”
記離下了一個黑子,說:“我下這一個夾,你這兩個子已無法逃生。我這棋局是金角銀邊草肚皮,我靠地利,更靠人和。”
吳博文又說起這次的朝陽湖大戰,他問記離以為憑什麼取勝?講天時、地利,我們都在下風。自古以來,水戰不得天時、地利,不可能取勝。周瑜破曹,就是借風水之利,武子豪強大水師據朝陽,處在上游,先得地利,人家是在等我們來攻,以逸待勞,又佔優勢,結果卻一敗塗地,這是好多人百思不解的。
記離暫不下棋了,品著茶說:“先生一肚子煩憂,戰前為什麼不說。”
吳博文笑笑,那時說了,會動搖軍心,挺也得挺著,心裡卻在打鼓,沒有穩操勝券的把握。他問記離,“主公心裡不懼嗎?”
記離也後怕。古人說天時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我們是靠人和取勝。武子豪雖人多勢眾,卻上下不同心,各懷心腹事。他對部下刻薄,又是遠徵疲憊之師,剛剛圍困洪都三個月,又來迎戰我二十萬大軍,能無怨言嗎?
吳博文對這次班師持有異議,朝陽一仗得勝,本不應給敵人茍延殘喘之機,為什麼不直下昌州,反而班師回南陵?等到昌州養精蓄銳後,豈不難攻了?
記離講起窮寇勿追的道理。兵貴無常勢,本可以一鼓作氣打下昌,州不過,此時我軍過於疲勞,不是銳氣正旺時,敵人也一定估計我會直下昌州,必有戒備,所以不再進攻昌州。我返回,且已放出風去,傷亡過大,要休整半載方能恢複元氣。這一來,他必鬆懈鬥志,我們回南陵,要大賞有功之人,連士兵也都要從勝仗中得到好處,下次誓師再來,不是猛虎下山一樣嗎?
吳博文很服氣,稱他把兵書用得活了。
胡庸躊躇滿志地坐在後面一條普通船的甲板上。
艙中佈置得很華麗,已經穿上重孝的雅蘭坐在艙中,眼望著外面湧動的江水。到現在為止,吳博文、姬瑤都不知雅蘭隨軍回陵的事,瞞得鐵桶一樣。
記離的座船上,一盤棋的殘局還擺在那裡。吳博文已不在艙面上,記離站在帆篷下,回眸望著相隔不遠的另一條船,看得見胡庸坐在船頭。他多少有點疑惑,胡庸不守候在自己跟前,很可疑,他有什麼不可告人的事嗎?
“看什麼呢,這麼出神?”忽然姬瑤來了,打亂了他的思緒。
記離轉移話題說:“你看,武子豪花了這麼大力氣修造的高大樓船,現在都成了我的水師了。”
姬瑤說:“很奇怪呀,胡庸怎麼沒在咱這條船上?他可是你寸步不離的人啊。”
“有道一就行了。”記離說,胡庸如今是行中書省的郎中了。意思是他官大了,不宜當侍從。
“你不說我倒忘了。”姬瑤說,“他這次涇江口一行,回來你給他升了兩級。”
“他的功勞可太大了。”記離說,他趁亂在敵營中散發武子豪死訊,一下子弄成個樹倒猢猻散的局面,我們省了很多力氣。
“功勞不止這些吧?”姬瑤說。記離明從她那帶有嘲弄神色的眼神裡看到了她的疑心。他只能裝不懂,說:“也不知黑子到沒到江州,他總算去相親了。”
姬瑤:“你對黑子夠特別的了。”
“是啊,愛屋及烏啊。”記離說,“江臺容一起來投奔我的,又是親戚,從江臺容那邊論,我也得多關照他呀。”
“可我看黑子並不高興你為他擇婚。”姬瑤說。
記離說:“我怎麼沒看出來?我看他高興還高興不過來呢!這等於是我當大媒,我還從公庫裡撥五千金幣給他,誰有這個殊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