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博文問康泰:“你有什麼話說?”
“有一個頭給你殺夠了,”康泰啞著嗓子說,“嗦什麼?”
吳博文說:“你出爾反爾,反叛殺人,你說你是不是死罪?”
康泰梗著脖子說:“我都說我是死罪了,你還問什麼?”
吳博文說:“你知道你造反不成,要連累你舅舅胡廷瑞嗎?”
康泰一震,目光投向胡廷瑞,眾人也都看胡廷瑞,連記離也有幾分緊張。只有王濂泰然自若,他心裡有底,知道謎底。
康泰說:“記離,你為什麼不說話?你有種,沖我康泰來,一人犯罪一人當,如果你們不殺我舅舅,我還能為我的反叛懊悔,如果你們株連我舅舅,我下了地獄也不會原諒你們。”
“這句話說得好。”吳博文說,“胡廷瑞是光明磊落的君子,他早警告過你不要舉叛旗,這事與他無涉,他沒有半點罪過。”
在場的人都籲了口氣,記離幾乎是用贊嘆的目光看吳博文的。這也是胡廷瑞事先所沒想到的,想不到向來以峻法嚴刑著稱的吳博文怎麼會這樣有人情味了呢?
忽然衙門外有人嚷嚷,吳博文忙命一個都事下去看看,他擔心是鄧天在罵街。
倒不是鄧天,被銬住手腳站在廊下候審的鄧天倒是一聲不吭地等待治裁,丟了洪都,等於丟了江州,他說什麼也沒用了。原來吆喝的是記文理的旗牌兵們,正在開道,向衙門趕來。
記文理的轎子落地,記文理下來,來到鄧天跟前,安慰鄧天叔不要著急,他要為鄧天申辯。
“有什麼可申辯的!”鄧天說這是咎由自取。
文理道:“我去同父親說,你立了那麼多大功,就不能將功折罪?勝敗乃兵家常事呀。”
鄧天說:“你還不知道吧?今天主審官是吳博文,他是有名的鐵面,況且洪都之敗,他最好的朋友葉琛死在亂軍中,他能饒了我嗎?”
文理說:“你不要急,我上去保你。”說罷大步上殿。
吳博文此時在衙門大殿裡瀟瀟灑灑地走來走去,他侃侃而談,若論罪,康泰死十回都不為過。不過康泰並不是跟隨明公多年的故舊,對新主並不瞭解,懷著對舊主武子豪的一片情義,降而再叛,也是情有可原的。
此言一出,舉座皆驚,這不是為罪囚開脫嗎?這還了得!都去看記離臉色,記離臉上卻露出笑容。這太奇怪了。驚疑的胡廷瑞又一個沒想到。
這時文理進來了,記離向他點點頭,手點了點空著的椅子,令文理坐下。
吳博文走動著,接著發揮,他最看不上背主的小人,但康泰不能說有背明公,因為他們尚無隸屬關系,又無感情,他不忍心背叛武子豪,說明康泰很仗義,這樣的人可交。
文理竟然喊了出來:“好!”
吳博文又為康泰開脫,何況,這次舉反旗的主謀並不是康泰,而是祝宗,祝宗被殺,已經有了了結,所以可免康泰一死,讓他軍中效力。
大出意外的康泰竟然傻了一樣呆立著。
大為感動的胡廷瑞熱淚盈眶地看著吳博文,但又擔心記離會不依不饒。
吳博文故意問記離:“這樣判可行?”
記離極為寬厚地說:“你是主審,不必來問我。你既已這樣判定,我已無法更改,誰讓我給你權了呢?你可是把我定的法度破壞了,依我,絕不會輕饒。”
吳博文說:“那今後再處分我破壞法度,這已是後話了。給康泰松綁,叫他舅舅胡廷瑞領回去嚴加管教。”
於是當場卸去鐐銬,胡廷瑞帶著外甥給記離、吳博文叩頭謝過,下殿去了。
最先鬆了一口氣的是吳博文和王濂,總算號準了記離的脈,沒有南轅北轍。
記離更是在心裡暗自高興,他感慨萬千,一來為自己識人而高興,二來為吳博文對自己的意圖心知肚明而欣慰。不過也不能不有三分隱憂,這人聰明到如此地步,今後在他跟前還有手腳可做嗎?
直到這時,愚才先生、仲武才撥開雲霧見了青天,知道記離用了一手高招,既不由他本人破壞法度,人情也做了,如若執意想殺康泰吳博文的宣判就不會有半點約束力。
這麼一想,愚才先生知道,連鄭天也是有驚無險的。
愚才先生對李仲武耳語:“吳博文斷案,出了奇了,聞所未聞,主公卻預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