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博文又有幾分意外,但還是答應了,不過他說得想想,要求明天再發落,問記離可否。
記離又說了一次“隨你便”。
吳博文所以要拖到明天,是要好好想一想。如果說記離想假吳博文之手寬大康泰,那損兵折將,丟失城池的鄧天呢?記離也想讓吳博文免他一死嗎?吳博文把這個疑點提給了陪著自己在柏樹森森的院中漫步的王濂。
王濂說:“記離確實給你出了個大難題。不過,我以為更是他自己的難題,他推給你,並無惡意,也有希望你為他解脫的意思。”這與吳博文想法倒是不謀而合。
吳博文說,丟洪都,損兵折將,鄧天敗得這麼慘,很少有先例的,按理說,記離不用拖這麼久,早該取他人頭了,可為什麼不取?
王濂分析是不忍心。這原因有二,鄧天可算是元老了,當初同胡大海一起投他,屢立大功,胡大海死了,再殺胡大海的生死弟兄,於心不忍。
吳博文說:“於是借我之手殺人?”
王濂說:“差不多。”
吳博文說若持相反看法呢?他是想借吳博文之手放人,這樣,人情也送了,徇私的罵名他就不用擔著了。
王濂說:“他真能這樣,倒也值得為他擔這個罵名,這是仁慈的罵名。”
二人坐到了樹下長椅上,花圃間繁花似錦,蜜蜂嗡嗡地飛來飛去。
王濂說:“你知道為什麼記離把並不棘手的康泰也交你處置嗎?”
吳博文說這裡也大有學問。
王濂認為,如果不想讓鄧天死,是借吳博文的手網開一面;這必殺之人讓吳博文手上沾血,卻是不想得罪胡廷瑞了。
“不會吧。”吳博文不以為然,胡廷瑞在這裡沒有根基,也沒有黨羽,殺康泰很容易,也名正言順,不存在得罪胡廷瑞的事。”
“不然。”王濂有自己的看法,胡廷瑞有學識、有聲望,在江西是鼎鼎大名的,記離輕易加害他,會惹怒了江西上上下下,對鞏固江西不利。
吳博文忽然拍大腿道:“你這幾句話提醒了我,方才我也曾想到過這一層,記離哪裡是把得罪人的事讓我替他承擔啊?他是借我之手放掉康泰。”
王濂瞪圓了眼睛說:“這可有點匪夷所思了。”
吳博文說:“你想啊,如果他放了康泰,眾將會不會服氣?葉琛不是白死了嗎?葉琛又是你我的好友,如果是我赦免了康泰,就堵住了眾人的悠悠之口,吳博文都不追究了,別人管什麼閑事?”
王濂說:“這麼說,放一個康泰,最終還是為了收攏胡廷瑞的人心?”
“難道這樣做不高明嗎?”吳博文反問。
王濂說:“這記離真不簡單啊!”
吳博文說:“好像你剛剛知道他不簡單!你我拒絕了勢力強大的王野、武子豪,也不肯應王猛之邀,專門來輔佐一個相比之下力量很弱的主兒,是為了什麼?”
王濂扼腕一嘆。
胡廷瑞聽說記離不親自過問康泰一案,卻假鐵面判官吳博文之手,這明顯是借刀殺人,原本對記離推崇備至的胡廷瑞在心裡對他大打了折扣。胡廷瑞明知道殺外甥是給自己看的,但他早把生死看淡了,竟然到午門外去看望示眾待決的康泰。
康泰在午門外的站籠裡已經快支援不住了,滿面黑紫色,口唇全部幹燥破皮了。
是有人引著胡廷瑞來的,手裡提著水罐。
康泰一見,立刻勸舅舅盡早逃命,他們會連他一起殺的,叫他趕快走吧。
胡廷瑞倒了一碗水,端過去喂他,康泰一口氣喝幹,又說,“舅舅不要管我了,你快走吧,記離不會放過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