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博文見記離聽不進去,便不再多言。
記離先南後北的策略已經旗開得勝,趁武子豪新敗,他本人換上了龍驤巨艦,主桅上依然高挑著“弔民伐罪,納順招降”的大纛,率雄師乘風溯江而上,直向安慶進發。這天,只見幾萬只白翼水鳥圍著記離的坐船鳴叫,久久不肯離去,記離以為怪異,吳博文說這是吉慶之象。記離便叫士兵拿了粟米向空中拋灑,那些有靈性的水鳥竟然在空中啄食粟粒,不待粟粒落於江中便銜到口中,它們上下翻飛,如天女散花一樣,記離一直仰頭看著它們。
武子豪已成驚弓之鳥,固守安慶不敢出戰。記離命周左達以陸師為疑兵迷惑武子豪,令江臺容率水師攻擊武子豪水寨,破舟船八十餘艘,一舉攻入安慶。大軍追到小孤山,武子豪率殘部逃回武州,記離洋洋得意地進了九江城,臨時以原來的知府衙門。
胡庸今天值班,早早來到了鄱陽湖畔的營帳。
胡庸進來時,見屋中無人,案上放著一本翻開的書,屋中央有一盆炭火,燒得正旺。
胡庸便在房中等。從這裡望出去,可見鄱陽湖一角,湖上風大,狂濤萬丈,白浪掀天,這是一年歲尾的寒冷時節,天空飄灑著雪花。
胡庸無意中看到了一幅女人畫像,壓在一疊公文下,他抽出來一看,是一幅美人圖,正是他給記離的雅蘭畫像。不知什麼時候,記離在空白處題了一行字:何日得睹芳顏,於願足矣。
胡庸臉上露出驚喜,看起來自己並未猜錯,記離既不是克己複禮不近女色的聖人,也不是因守清規而疏於情感的準和尚。他下決心,非替記離把雅蘭弄到手不可,這是比什麼都來得快捷的投注。論才學,他不缺;論計謀,他不少;但比起美人來,也許只有江山可與之媲美,別的都不在話下。
胡庸若有所思地將雅蘭畫像又放回了原處。
一陣腳步聲傳來,胡庸退到門口,謙恭地站好,記離跺跺腳上的雪進來了,抑制不住興奮地說:“好大的雪,明年當是個豐年,瑞雪兆豐年,鄱陽湖上下這麼大的雪,不多見啊。”忽見胡庸立在那裡,問:“是你?有好訊息吧?這幾天真是捷報頻傳啊。”
胡庸說,大軍攻到小孤山,陳友諒部將傅友德、丁普郎投降了。
“傅友德?是傅友文的哥哥嗎?”朱元璋問。
“正是。”胡庸說:“主公不是特地讓傅友文從鎮江趕來,寫信去勸降他哥哥了嗎?果然奏效。”
記離說:“可惜讓武子豪跑了。聽說他帶了雅蘭坐小船得以逃脫。我原以為這次必能俘獲武子豪呢。”
胡庸善解人意地說,抓到武子豪尚在其次。只是雅蘭跑了可惜。可惜達蘭這樣的美人,跟了武子豪這麼一個獐頭鼠目的人,會有什麼好結果!
記離一下子把心底的話說露了餡:武子豪對她不薄啊,不是沒有封元配,反倒封了她為皇後嗎?
胡庸言外有意地說,封皇後,也是短命的,帶偽字的;跟上明主,封正牌的也不是什麼難事。正牌的不是明顯地指他記離嗎?
記離心裡很舒服,正要說什麼,楊航進來了。記離問他有什麼軍情嗎?
楊航報告,黑子將軍已乘勝攻下南康、黃州、廣濟、興國,武子豪的江州行省丞相胡廷瑞來投降了。
記離說:“快請,這胡廷瑞也是一方豪傑呀。快,請到客廳去。”
胡廷瑞與其說是將軍更像個儒士,舉止文雅,談吐斯文,也沒穿戎裝。他坐下後,說:“在下代表江西大人祝宗前來見明公,願舉江西而報效。”
記離說:“足下深明大義,真是百姓的大恩人,如果用兵攻伐江西,不知兵禍要塗炭多少百姓,我不會虧待你的。”
胡廷瑞看了一眼不茍言笑的吳博文,說:“不過,我們有個要求,不好意思說出口。”
記離道:“但說無妨。”
胡廷瑞道:“江西上上下下的人相處久了,不想分開。我們投效後,不知可否仍各安其位?”這當然是不拆散的意思。不拆幫,恰恰是記離忌諱的。
記離皺起眉頭,沉吟著,臉上明顯是不快的表情。一見記離有拒絕的可能,吳博文表面上不動聲色,腳卻在桌子底下踢記離,示意他別因小失大。
記離這才醒過腔來說:“好哇,這沒什麼,只要足下肯使江西免遭幹戈,我記離什麼都不計較。”
胡廷瑞大喜過望,說:“那太謝謝主公了。我們歡迎明公即去洪都,見見大家。”
記離說:“好,好。”
胡廷瑞又問,不知明公會派哪位大將去鎮守洪都。
記離說:“就近派鄧天就行了,可任他為江西省參政,在南昌留守;知府呢,派葉琛去。”
胡廷瑞有感於記離的仗義,他沉吟著,說:“有一件事,我不能瞞著明公。江西祝宗和我外甥康泰本意是不想投降的,經我百般勸說,才勉強首肯,但我終究不放心。所以把這事說出來,明公有個預防為好,省得到時候一旦有事,措手不及。”
記離說:“先生真是誠實君子呀,謝謝你!但願他們識大體,不再反叛為好。”
吳博文不失時機地提醒記離,康泰是有兵權的,留在南昌不利,可派人去傳令,叫祝宗、康泰率所部前往湖廣,歸周左達統一指揮。
記離說:“你看,最終還是不能一點不變地保全江西舊制。”
胡廷瑞說:“主公對我這樣好,我不能不把醜話先說在前頭,如日後相安無事不是更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