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濂看了劉基一眼,吳博文說:“他活著。”
黑子便問這個王濂怎麼樣?他在哪裡?他心裡暗自高興,不管阿貓阿狗,請回一個總比一個沒有強,省得朱元璋罵他沒用。
王濂問:“你想請他幹什麼吧?”
黑子說:“當然是當軍師啊,我家主公記離深明大義,替天行道,弔民伐罪,總得找幾個諸葛亮一樣的人物啊。”
王濂說:“你們聽誰說的王濂賢明?你們若真見了王濂準後悔。”這時瘋子已走了過來,從魚簍裡抓出一條魚就生吞活剝地啃,鄧天上去奪了下來。
黑子問:“為什麼?”
“你看,”王濂指著滿身汙垢、一頭野花的瘋子,說:“他就是王濂,從前倒是認幾個字,後來瘋了,你不信去問問。”
瘋子坐到了河岸上,望著黑子咧開嘴笑。
黑子向那瘋子走過去,瘋子正扒下破爛的上衣捉蝨子。
黑子厭惡地問:“你是王濂嗎?”
瘋子說:“是,是,還是玉皇大帝呢。”說著把蝨子扔到口中咯嘣嘣地咬著,笑嘻嘻地望著黑子。
黑子別提有多晦氣了,他對鄧提說:“大老遠的來求賢,這倒好,一個暴死,一個瘋了!以後告訴記離打聽明白了再叫我來請,我真該把這瘋子給他送回應天府去。”
吳博文一邊有滋有味地釣魚,一邊竊笑。
鄧天捅了黑子一下,說:“走吧,別在生人跟前什麼都說了。”
吳博文把大竹笠背到身後,說:“將軍,不吃點魚再回去呀?江水煮江魚,最鮮了。”
黑子說:“你那一條魚還是我幫你釣上來的呢。等著吃你的魚得饞掉大牙呀!”說罷悻悻地走了。
王濂釣魚比吳博文專心,到了黃昏時分,魚簍裡有七八條了。老規矩,他們還是在江邊吃魚。
三塊石頭支起的灶上煮著魚湯,火上烤著幾條魚,王濂和吳博文席地而坐,一壺酒喝得津津有味。
王濂說:“這回記離死心了,一瘋一死,哈哈哈。”
吳博文說這小把戲也只能騙騙黑子這樣的憨人罷了,記離必不信。
吳博文道:“你不同於我,向來胸中懷有治國平天下的大志,常以趙普自居,正應該出山,建功立業,人家請你來了,卻又百般作態,我不明白你是怎麼回事?是真的想讓記離三顧茅廬?”
“那倒不是。”吳博文說。
王濂說,“在辛州,在蘇坦妹墳地上他請過你,他也親自來過武勝村,今天又派兩位大將軍,也夠得上隆重了。”
吳博文說,當今亂世,梟雄四起,他逐個地訪察過,能成大事者只有這個記離。但是他殺蘇坦妹一事,太讓讀書人心冷,他的心也就灰下來了。
既然騙不過記離的眼睛,他還會再來的,王濂問他打算怎麼辦?
“走一步算一步吧。”吳博文說,記離是個雄才大略之人,但他出身微賤,未必容人,他出手是非常狠的。
王濂卻另有見解,說記離所佔領之處,減免百姓稅賦,對騷擾百姓的軍隊嚴加懲處,他的心還是很善良的。
吳博文的看法更獨到,仁政和善良是兩回事。心地狠毒的人也可以施行仁政,那是為了打江山、保社稷所必須;得人心者得天下,但得到了,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善良只是人的一種稟性,這種人反而不一定會用仁政來收買人心。仁政說到底是一種治國手段,而非發自善心。
王濂道:“這真是獨到之見。我講了這麼多年的《論語》,並沒從孔子施行仁政的字面上得出你這樣的結論。”
“孔子不過是坐而論道罷了。”吳博文說,“如果他真的當了君主,他也許是南轅北轍的另一個孔丘了。”
一席話說得王濂不住地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