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龍身旁有一個文人模樣的人,他叫胡庸,二十七八歲年紀,他指著被看管著的年輕女子,悄聲對趙龍說:“將軍,我方才粗粗地看了一下,這群女子當中還真有幾個有姿色的,你應當挑幾個給元帥送去,也盡一片孝心。”
趙龍很反感,一口拒絕,一來元帥並不好色,二來也對不起李珂姑娘。
“也是。”胡庸眨了眨眼又勸小將軍留幾個在身邊,侍奉起居,比那些大兵要周到細致些。
趙龍斜了胡庸一眼,問:“將士們是不是對女人也都有興趣呀?”
胡庸笑笑發表見解說,這是不言而喻的。金錢、美女,是人人所好啊。若能體貼下屬,他們會生感激之情,戰場上會更加不惜性命。
“是嗎?”趙龍冷笑一聲,說,人人貪圖美色、金錢,還有心思打仗嗎?
胡庸的聰明在於他會察言觀色。他從趙龍眼裡看到了隱隱的殺機。胡庸心裡一動,試探著湊過去小聲獻計,如果不想讓將士分享美色,便該一律殺掉,以絕不軌之心。
這句話說到趙龍心裡去了,他很欣賞地看了胡庸一眼,他平時只知這個充當文書的讀書人學問不錯,沒想到治軍也有成謀在胸,而且會使殺手鐧。
趙龍面對將士大聲說:“聽本帥號令,把擄來的年輕女子全部斬絕,輜重全部燒掉!”
眾將士愕然,那些年輕女人一聽,一齊大哭求饒。
只有胡庸闇自慶幸,他毫釐不爽地把對了小將軍的脈。
儲世昌急忙過來勸趙龍,千萬不能這樣,理由是記離向來是以寬大為懷,連降卒都不忍心殺,何況手無寸鐵的女人!儲世昌是記離派來跟趙龍的,他是事實上的監軍,又是另一種親情關繫上的監護人,他覺得自己有責任引導初出茅廬的小將走正路。
其他將領也勸,不過說得更委婉,他說他知道小將軍的用心,惟恐將士驕奢淫逸之風滋長,失去鬥志,但這樣做未免太過。
小小年紀的趙龍卻不聽勸告,依然不收回成命:“聽好,馬上執行。”
儲世昌無奈,只好揮揮手,其他將領也很覺心寒,不再多嘴。
一隊騎兵沖入婦女群中,如砍瓜一樣在馬上左右揮刀,一聲聲慘叫,血噴如注,一個個如花似玉的女子倒在血泊中,許多人不忍看,背過身去。
另一邊,大火引著了繳獲的物資。
趙龍鐵青著臉,說:“各位將士,不要鼠目寸光,打下一座城,叫幾個女子和財物照花了眼睛,這算什麼?這有什麼可惜的?你們只要奮勇作戰,將來打下朝州,打下金州,打下記朝帝都,美女如雲,金銀車載鬥量,封侯拜相也是遲早的事,現在你們就是要什麼都不想,什麼金錢、女人,都一邊去,一心為打勝仗!”
胡庸帶頭呼喊起來:“效忠!效忠!”
戰陣中的“效忠”呼聲與女人們的哀號混合成一種奇特的聲浪。
不戰降,戰而降,戰敗而降,戰敗而不降,一律對待,這不止是大度。你也私訪,我也私訪,朝野都在私訪,這是巧合。
不管愚才先生怎樣百般維護,趙龍在萬年街殺降婦的事,還是傳到了南陵。
記離震怒了,他沒想到,看上去文文靜靜的人,竟有一顆如此狠毒的心!五千多個如花似玉的女子,頃刻之間變成了冤鬼孤魂!
記離先把儲世昌調回南陵,大加訓斥,先時儲世昌支吾搪塞,後來才不得不實話招認。
記離處理別的殺降將領從不手軟,現在輪到趙龍了,他又恨又痛,在房子裡轉了一圈又一圈,最後還是下令給黑子,去萬年街捉拿記離歸案。
趙龍剛從前線回來,聽說這事,也很鬧心,,正好在門口碰到了儲世昌。
儲世昌,說:“我怕記離要捉拿你回來治罪,早點讓愚才先生知道,也好想個辦法救他呀。”
這話能說沒道理嗎?況且瞞了初一也瞞不過十五啊,愚才先生早知道的。
天已黃昏,記離仍然沒有走,一個人在空蕩蕩的大殿裡走來走去,腳步聲顯得格外響亮。門外,幾個衛士肅穆地站著,也都不敢動。
姬瑤用方漆盤託了一碗粥進來,說:“你不回家,總得吃點什麼呀!再說了,趙龍今天能押到,也許後半夜,也許明天早上,哪兒有定準?”
記離問:“什麼粥?”
“人間百味。”姬瑤一半認真一半戲謔地說,“你嘗嘗,和你當年要飯時那位仙女送的有何區別?”
記離吃了一口,立刻扔下勺子,說不對,太難吃了!根本不是這個味道。
姬瑤說:“我拍馬拍到馬蹄子上去了。”停了一下,姬瑤讓他消消氣,這事最好冷一冷,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趙龍那麼處置固然不對,也許是萬不得已!
記離說:“你還為他辯解?這樣大開殺戒,今後誰還敢投誠?不是把軍民全都推到與我為敵的地步了嗎?”
這時儲世昌走來,向記離報告說趙龍押回來了,在午門外頭等著呢。
記離大聲說:“給我立即帶上來。”
記離想了想茫然地停了片刻,再出口的話變成了“先打入大牢,等候發落”。他馬上要親徵辛州了,回來再說。這總算是由斬立決變為秋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