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的姬瑤對愚才先生說,他這人心就是軟。李文峰活著時,李建、李浩一次次地加害於他,現在又都忘了。
愚才先生說:“人死了嘛,寬容也是一種美德,記離向來是這樣以德報怨的。”最後的一句他有意提高聲音,既讓記離聽到,也讓耿再成等將領聽到。
記離答應給仲武再撥三千馬步兵,殺回去,無論如何要把李建和李浩的遺體找回來厚葬。
仲武說:“是。”
人們退去後,只有記離和愚才先生二人了。愚才先生無礙一直擔心的事,今天總算了結了。他長籲了一口氣,如釋重負。
記離早已明白他的所指,卻故意裝傻問是什麼了結了?
愚才先生說:“李建、李浩呀!他們是李文峰的親人,李文峰臨死託孤,你左右為難,現在不是一陣大風烏雲全散了嗎?”
記離絕不能讓人有這樣的誤解,趕緊宣告,這並不是他的本意,他們再不好,他也不希望他們死。
愚才先生詭秘地笑著,將惡意攬到了自己身上,他說:“這倒是我的本意,這是最好的結局。明天就向陽州上表,請求正式封你為元帥吧。”
真是個聰明絕頂的人,記離不能不佩服他的工於心計。其實,他的話正中記離的要害,只是不能承認而已。記離有個做人的準則,即使殺人,手上也不沾血。有了這樣的想法,他對這個話題顯得很淡然,不太感興趣地說:“隨你怎麼辦都行。”
周左達走來,記離命令他全力破襲,把武英活捉過來,他要用武英的頭祭奠李浩、李建。
周左達傳達了一個驚人的訊息:武英已經被民軍殺死了。
記離關心地問,他的軍隊現在由誰統帥?
周左達說是他的獨生子。
聽後記離下令,蕩平臺山,掃清南陵的外圍,白行遠在南陵城裡也就是甕中之鼈了。
周左達和江臺、趙龍三路大軍合圍江寧,很快就攻克了。得一座城池還在其次記離更看重的是武英的隊伍,這支隊伍驍勇善戰是遠近聞名的。姬瑤來告訴記離,俘虜的三千六百人個個強悍,但這些人輕易不會降服,趙龍主張殺掉,不為我所用,留下就是禍害。
記離想得更遠,征伐大仗還在後頭呢!對待俘虜,必須要有個妥善辦法。災害頻仍的年代,百姓懼怕當兵,有誰願意無謂地去送死!記離看中的兵源就是俘虜,這些人都經過訓練,歷經沙場洗禮,有些兵痞就是吃當兵這碗飯的。如果記離優待戰俘的名聲遠播海內,那無疑等於向全國佈告了招兵榜,有利無害。
這一來,記離突發奇想,他叫姬瑤去找趙龍,從降卒中挑五百人送過來。姬瑤答應一聲,又有點不解,不知他要幹什麼。
記離讓她只管去,並沒說明原委。
記離把愚才先生請來,討論對南陵城發起攻擊的部署。
記離被一陣吆喝聲驚動,與愚才先生從中軍帳裡出來,只見趙龍親自押送五百名降卒過來了。
趙龍報告元帥,遵令綁來降卒五百個,請元帥發落,問是不是在這裡殺?
跟著過來的充當刀斧手的人已經躍躍欲試,人人扛一把大砍刀。
記離哭笑不得,他問誰說我要殺他們?這是我請來的客人,這是我挑選的親兵!
記離說話的聲音很大,故意讓俘虜都能聽到。準備被殺頭的降卒們目瞪口呆,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趙龍、黑子他們也瞠目結舌。黑子勸諫記離要三思,這都是武英的親兵死黨,寬縱了他們,等於放虎歸山,將來必是禍害。這善心是發不得的。
姬瑤也說:“你瘋了嗎?”
記離大聲喊:“松綁,松綁!”他的命令不可違。
被松綁計程車兵也有點莫名其妙。記離又吩咐馬上給他們開飯,做最好的飯菜。
沒人理解記離,又不得不執行。
初秋的夜晚仍然熱不可當,空氣中的濕氣很重,人們打赤膊也是不行,渾身上下水淋淋的,有如坐在蒸籠裡。
在眾多營帳中間,有一個巨大的方形帳篷,外面旗竿上有一串燈籠,每個燈籠上都有“離”字。
記離坐在帳篷裡揮汗如雨,在看兵書。
記離營帳四周,睡了五百個降兵,有十幾個降卒取代了記離原來上夜的親兵,擔負起護衛記離的使命。
這太不尋常了,不但姬瑤、周左達他們膽戰心驚,就是那些受寵若驚的降卒也提心吊膽,不知道記離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對他們的過度“放心”會不會是毒計?
好些人交頭接耳,面帶恐懼之色。記離面帶笑容地與姬瑤在大帳中間聊著,談著《兵法》,特別大講“置之死地而後生”。
周左達、仲武、趙龍幾個人來了,趙龍氣呼呼地說:“你瘋了?自己的親兵都打發了,卻弄五百個新降的人守護你,我看你是活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