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離反問:“你說呢?”
黑子說:“我想不會,你的心又不是鐵打的。”
記離說:“那也難說。有時講人情,有時講法,法大於人情,人情又有時重於法,法乎於情上,情乎於法上,相伏相倚。”
黑子說:“你越說越玄了,我這一百軍棍吃得也值,打出軍威來了。”
記離說:“不然,我能親自為你塗藥嗎?”
黑子撇嘴,表示委屈,原來他替自己塗藥,不是因為從小的感情,而是因為幫他打出了軍威,黑子心想,狗屁,你記離真出息了。可這回不敢罵出聲來了。
借刀殺人,又不承擔借刀殺人之過,又可從容地落下幾滴同情之淚。變敵兵為親兵,是冒險還是懷柔?一介書生手提三顆人頭來晉見,換來個知府,舉座皆驚。
記離剛剛與安陸等人籌劃過太平府安民勸農的各項事宜,姬瑤來了,她說家裡人從和州捎來信,李珂為記離生下一個白白胖胖的兒子,且說長相英俊,有李珂的相貌、記離的威儀,取了父母雙方所長。
記離打了勝仗又喜得貴子,心情好,玩笑怎麼過分都不惱。他回應姬瑤說,我記離肯定不醜,不然姬瑤怎麼上趕著巴結送上門來呀!姬瑤一聽,拿起扇子要打他,記離忙躲閃,他要姬瑤與他馬上乘船回和州去看兒子。
記離和姬瑤坐在船甲板上。姬瑤告訴他都傳說李珂生孩子時,滿院紅光,兒子將來一定是大命之人。
記離不由得想起有關自己出世時的種種傳說,有說他降生時滿室芬芳撲鼻的,有說紅光四射的,也有說巨蟒盤於房脊的……這個豈能當真!
記離說:“你也信這個?”
姬瑤說:“也說得是。”
記離對姬瑤說,一直盼著她生個兒子呢,一定是文武雙全的。
“我怎麼好越過元配夫人呢?”她笑道。
“又來了,”記離說,“當年讓你當元配,你又讓賢,現在卻又耿耿於懷。”
姬瑤說她給孩子準備了一份禮物。她拿出一個碧玉長命鎖,說是她請一個最好的工匠打的,這塊玉,也是最好的和田玉。
記離託在手上看看,正反兩面刀工不錯,陰陽紋刻的都是篆字“長命百歲”,他說,意思不錯,俗了點,誰能真正活過百歲呢。
姬瑤說:“我讓你給擬個長壽的詞兒,你沒當回事呀。”
記離說:“誰知道你是幹這個呀!”
記離佔了太平,等於在南方的記軍心腹處插了一把刀,他早料定記軍不會善罷甘休。果然,記將白行遠為防止記離東下取南陵,竟然想出個極其笨拙的辦法,將大船裝滿巨石,鑿沉在採石磯江底,堵塞和封閉了姑蘇口,截斷了通往南陵的西南門戶。這步棋對記離來說是很兇險的,弄不好會進無可進,退無歸路,在尷尬境地被消滅。
更不利的是趁記末亂世崛起的武子豪又率五萬之眾趁火打劫,水陸之師進逼城下。在這危急之時,記離出奇地冷靜,他派周左達、江臺容、鄧天出奇兵繞到北面夾擊武子豪設伏兵,結果一舉殲滅這股敵人,生俘了武子豪之子武英。盡管記離以禮相待,不忍心殺掉武英,但武英不想真降,來了個假投降。不過,武英的敗北,令白行遠膽怯,屯兵於溪口觀望。
八月,記離派將領分路出兵,連續佔領了立水、溧陽、句容、朝湖等州縣,做好了攻打集南陵的準備。
也許記離不該心軟放了武英,還當面告訴武英,人各有志,從記從我,不相強。武英隨後網羅殘部屯兵板橋,暗裡與記朝國師申屠暗中勾結,迷惑記離,裝出為記離謀劃的架勢,來信說南陵右環長江,左枕高山,三面有水,很不利於步兵作戰,他舉歷朝成敗的例子,說來說去是阻止記離攻南陵。
記離識破了武英的陰謀,也寫了一封回信,說明自己已渡其上游,扼住了南陵咽喉,勝券在握。記離斷然發起了南陵攻城戰。
武英狐貍尾巴露出來了,竟與守南陵的記將白行遠,在淮河上拼命抵抗。
記離在派出李浩、李建與武英對陣後,馬上後悔了,明知這是一對酒囊飯袋,僅僅是為了表示自己“不計前嫌”還是用了他們。
愚才先生最先提到應派人去接替李建二人。
記離面有難色,他說,這兩個人地位都在自己之上,並不是自己的部下。
愚才先生卻發出一聲冷笑。他懷疑記離是故意把這兩個草包送上死亡線,讓武英的刀沾上他們的頸項之血,這也未嘗不是消滅異己的良策。
愚才先生擔心,這次用李建、李浩為先鋒去與武英作戰,會不會誤事?這是兩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人。
記離說:“哪是我派遣呀,他們執意要立這個大功,況且,從王野武皇帝那兒下來的詔令,李建是正帥,我不過是個副的,副的豈能指揮正的?”
愚才先生便不再說什麼了。
愚才先生又是冷笑,不置一言。
草包畢竟是草包。貪功冒進的李建、李浩二人已經犯了孤軍深入的大忌,等到發現上了當時,為時已晚,被記軍攔成幾段廝殺,結果大敗,李浩和李建只帶了少數殘兵後撤,正逃走間,一聲炮響,武英的伏兵從兩側掩殺過來,李建慌了,對李浩叫:“你快走,我掩護你。”
話音未落,一支箭射向他的喉嚨,他翻身落馬,被亂馬踩死。李浩大驚,伏鞍打馬快逃,被幾個騎兵截住,在混亂中被殺死,跌於馬下。剩餘的兵一鬨而散。
記離的座船剛剛靠岸,耿再成來報:“不好了,二位元帥都在臺山戰敗身亡,武英讓我們上了個大當。”
記離眼裡湧出淚來:“都怪我,本不該讓他們二人去搶這個頭功的,明知他們不行,結果送了命,我怎麼對得起李文峰的在天之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