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離處事小心,且有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本事,他雖未聽到李建、李浩說什麼,也多少能從他們的眼神裡看出兇兆。方才姬瑤不讓他喝那杯酒,說明姬瑤也意識到危險是存在的。
如果這次兵敗而歸,或許反而安全。記離不能不悲涼地在心底嘆氣。他和姬瑤去探望李文峰的病後,剛回到總兵府坐下,護兵報愚才先生到了。
記離忙起身迎到門外。
記離說:“不知先生急急忙忙來有何見教?”
愚才先生說:“你已經處在危險中,你還不覺得嗎?”
記離說:“先生是不是有點小題大做了?方才我去探病,我岳父精神尚好,拉著我的手說了很多心裡話,很是推心置腹。”
愚才先生問:“他都說了什麼?”
記離說:“他想稱王,稱正陽王。”
愚才先生譏笑地說:“幸而胃口不大,只想稱王,倘要稱帝,那更有趣了。他不覺得正陽王太寒酸了點嗎?”
愚才先生問:“他問你,是要你擁戴呀,你怎麼回答的?”
記離說:“我說不可。”
姬瑤當時就聽著別扭,他要稱王,你不讓,他也許懷疑記離自己要稱王呢。
“不會。”記離說,正陽是個山城,彈丸之地,船隻不通,商業不振,是一座孤城,不稱王,尚不顯眼,一旦稱王,那目標大了,可就引人注意了,不要說記朝不能容忍,就連勢力大得多的各股義軍都尚未稱王,也會有眾矢之的之危,出頭的椽子先爛,太招風了。
愚才先生認為很有道理,但李文峰聽得進去嗎?
記離說:“雖然心裡不太痛快,也知道我說的在理,又是為他好,他也沒有再堅持。”
姬瑤告訴愚才先生,記離又把帥印繳回去了。
愚才先生說:“這又何必?元帥逼你交印了嗎?”
記離說:“何必要人逼?同住一城,有元帥在,我權太重了不好。”
愚才先生說:“你真是君子呀。”
記離卻笑笑而已。他說:“交了也好,有徵伐攻戰,盡力就是了。”
不讓老泰山稱王,記離把王冠留給自己嗎?女兒給母親行賄,買的是平安。有在愛妻面前也不能袒露的私密嗎?不是花心而是野心。
房中只有愚才先生、記離兩個人時,愚才先生的話就少有顧忌了,既然他全身心地來輔佐被認為是明主的記離,就必須竭盡全力。他託著一杯熱茶,在客廳裡踱著優雅的方步,愚才先生說:“一味退讓,也不是辦法,你想過了嗎?李文峰活不了多久了。”這話聽起來有點聳人聽聞。愚才先生說冷眼看李文峰病很重,他又是心思很重的人,芝麻大的事會琢磨七天七夜,這種性格,對養病不利。老者早已測定,李文峰不久於人世了。所以愚才先生勸記離倒不如順著他,讓他稱王,過幾天孤家寡人的癮。
記離說:“這豈是兒戲?如果因為滿足他的私慾而壞了義軍大事,太不值得了。”
愚才先生是從大局考慮的,不讓他稱王,他身邊的小人又會去搬弄是非,一定說記離不讓他當王,是自己想當。這話李文峰又一定相信,所以愚才先生才說記離已處於險境。
記離很苦惱,他說自己不爭權,到出力時捨生忘死,怎麼還換不來真心呢?
愚才先生說:“你不是反反複複地看過《東靖通鑒》嗎?前事不忘,後世之師,還用我說嗎?”
記離說:“那現在怎麼辦?我已退無可退了呀!原本想躲開幷州,打下離州站住腳,他又跟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