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泰回到洮兒河岸營地,府兵們已經搭好蒙古包。在草地上挖出土灶,從馬車上取下大鋁鍋,架在土灶上。從洮兒河用水桶拎水,倒在鍋裡燒開。
色楞旺保把羊馱回來了,府兵們吵吵嚷嚷的把羊拽下馬,七手八腳宰殺,剁成小塊,放到大鋁鍋裡,開始煮手把肉。
府兵們又取出銅鍋,敲碎磚茶放到銅鍋裡,從大鋁桶裡倒牛奶熬奶茶。洮兒河岸排開二十口大鋁鍋,河岸上霧氣騰騰,肉香飄逸。
手把肉煮熟了,奶茶也熬好了,五福晉窈窈窕窕走下馬車,府兵在草地上放一張矮桌,擺兩個矮凳。烏泰和五福晉對坐在矮桌旁。
府兵端上來羊背脊。烏泰和五福晉掏出蒙古刀,慢慢地削羊背脊,沾點釀韭菜花,塞到嘴裡咀嚼。
府兵端上來奶茶,烏泰喝了一口,對府兵說:"把馬車上的酒桶滾下來幾桶,那是我在京城買的好酒,快到王府了,今晚讓大家盡興。"
府兵們歡呼起來。達瓦桑保和崔木丕勒跳起指揮府兵搬酒。府兵們喝了一通宵,個個敞胸乜眼,口滯舌澀。
半弦月亮掛在空中,大團烏雲不斷地在空中掠過,遮掩了月光。群山隱沒在黝黑的夜色中。月光冰冷慘白,草原上籠罩了一層白霜。
清冷的月光下,河岸上的草地悲愴淒涼,河水嗚咽著向前流淌,泛起慘白的波光。
岸邊醉醺醺狂歡的人群在狂呼亂叫。興奮過後沮喪便湧上來,在憂悶中沉沉睡去,忘記了對世道的失望丶無奈丶怨恨,陷入醉生夢死的麻木中。
第三天,烏泰回到了扎薩克圖郡王府。
歸流河離開大興安嶺後,在山谷間自由自在地徜徉,從王爺廟山的西邊恣意流過,緩緩流到王爺廟街南的斷崖峭壁下,匯入洮兒河,匯成了一條波濤洶湧的大河。匯合後的大河仍叫洮兒河。
洮兒河東岸就是宛如龍珠的沖積平原,茂密的森林從河岸綿延到山崗,一條土路在森林裡蜿蜓伸展。
走到盡頭是一座青磚修築的圍牆,圍牆正中是一座飛簷翹角起脊的門樓,門樓上設一座炮臺。兩扇硃紅色的大門,銅葉鑲邊,貔貅銜環,銅釘密佈。門前兩側分立雌雄石獅。圍牆從河岸草地一直延伸到山坡上,再回轉到河岸。圍牆四角都設有炮臺。
圍牆外面,又圍繞一圈土坯牆。高大的圍牆把大院遮蔽的嚴嚴實實,從外面隱約可以看到露出圍牆遮蔽的重簷斗拱。這就是扎薩克圖郡王府,現在的主人是十二世扎薩克圖郡王烏泰。
烏泰回到王府,心情仍然沮喪。烏泰因私自放墾草原被盛京將軍依克唐阿暫停了札薩克圖王旗印務,回來後閒賦在家,百無聊賴,心中憋悶,象一隻困獸在王府裡亂轉。
烏泰因債務纏身而焦頭爛額,京城錢莊逼債讓他不得安生,他還要維持花天酒地的王家豪門生活,銀子卻促襟見肘,錢袋窘迫。他想到了放墾收取押荒銀。
烏泰不諳世情,不懂放墾,私自放墾開荒,隨意收取押荒銀,目測定價,憑情緒收銀。一戶墾荒戶交給烏泰二丶三十兩銀子,就可以開墾一大片草原。放墾的都是洮兒河兩岸水草豐美的草原,扎薩克圖王旗的臺吉貴族)丶牧丁平民)傳統的牧場。
臺吉們都是成吉思汗的血族後裔,布達齊的子孫,他們認為這片草原是布達齊留給他們共同的財產,憤憤的說:"都是布達齊的子孫,憑什麼烏泰就把草原賣了?"
他們在被革的協理臺吉朋蘇克巴勒珠爾帶領下,把烏泰告到理藩院和盛京將軍府,因烏泰私自放墾,盛京將軍依克唐阿暫行撤去烏泰的扎薩克印務。
小主,這個章節後面還有哦,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更精彩!
失去權力讓烏泰憤憤不平,堂堂郡王,盛京將軍就可以收繳印信,讓烏泰感覺這郡王當的太沒面子。
烏泰滿肚子怨氣,卻無可奈何,擺脫清廷的心思開始在心裡深處滋生。此時,烏泰還不敢顯露出來。
烏泰憋了一肚子邪火,早晨一睜開眼睛,就煩躁得看什麼都不順眼。侍女過來伺候他穿衣服,輕輕扶烏泰起來。
烏泰直挺挺地讓兩個侍女推他後背起床,兩個十歲小女孩使用吃奶的勁,漲紅著臉,才把一百八十斤健壯如牛的烏泰托起來。
烏泰"唉哎"一聲,抬腳把兩個侍女踢了個跟頭,站起來吼叫:"來人,把她們捆到木樁上去。"
侍女力氣不足,烏泰的腰閃了一下。侍衛過來把兩個侍女拖走。又有兩個侍女趕緊跑過來給他揉腰。
烏泰陰沉著臉起身,抬頭指了一下掛在牆上的煙桿。一個專門伺候烏泰抽菸的侍女摘下煙桿,從菸袋裡挖出煙,裝到煙鍋裡,遞到烏泰嘴邊。
烏泰張嘴叨住菸嘴,侍女托住三尺多長的煙桿,又過來一個侍女點燃煙鍋。
烏泰狠狠吸一口,半晌,鼻子裡冒出一團濃煙,慢慢不那麼煩躁了。起身走到佛院,跪倒在佛像前,喃喃禱告。
距王府不遠處,還有一座院落,也是青磚修築的圍牆,大院裡迎面是正房三間,兩側各有兩間耳房,大院裡還有兩排廂房。這是扎薩克圖王旗府衙。暫理扎薩克印務的協理臺吉巴圖濟爾噶勒和被革的協理臺吉朋蘇克巴勒珠爾正在府衙裡,相對而坐,愁眉不展。
扎薩克多羅扎薩克圖郡王烏泰被盛京將軍依克唐阿暫行撤去扎薩克印務後,協理臺吉巴圖濟爾噶勒暫理扎薩克圖王旗印務,掌握了扎薩克圖王旗的最高權力。
亂世中紛繁艱難的事務讓他應接不暇,焦頭爛額。駐紮在王爺廟街的哥薩克四處刺探,藉機到村屯搶劫姦淫。日本人也在草原上出沒,測量山形地貌,山脈丶河流丶村落丶道路丶樹木丶水井,一一標在地圖上。
烏泰王爺一味私自放墾本旗牧場賺押荒銀和地租銀,本旗牧場被侵佔,臺吉丶壯丁們生計無著,輿情激奮,要逐出外旗墾荒戶,時有阻攔墾荒戶開荒種地發生。
洮兒河下游剛布丶桑布兄弟聚集幾千人,割據一方,四處劫掠,扎薩克圖王旗丶鎮國公旗丶扎賚特旗丶圖業圖什王旗丶郭爾羅斯前旗的王公貴族丶富商大戶惶恐不安。巴圖濟爾噶勒疲於奔命,一愁莫展,眼看著扎薩克圖王旗越來越混亂。
沉默半晌,巴圖濟爾噶勒嘆口氣,說:"剛布丶桑布兄弟割據洮兒河西岸,盤踞本旗肆意強擄,臺吉丶壯丁丶喇嘛等蒙眾棄產遠逃,父子離散,全境內幾無人跡,慘不忍言。是當前大患啊。"
朋蘇克巴勒珠爾嘆口氣,說:"旗裡財務窘迫,箭丁孱弱,旗兵遇敵萎縮不前啊。只有倡練會勇,眾戶均攤糜費,自備槍馬,才能逐出盜匪,扞禦地面。我回領地,去各屯找眾戶,召集莊勇練勇吧?"
巴圖濟爾噶勒說:"只有這樣了,你去烏蘭河吧,召集壯丁練勇,自保家鄉吧。"朋蘇克巴勒珠爾起身告別,縱馬馳去,消失在夜色裡。
喜歡百年離殤請大家收藏:()百年離殤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