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三爺的話我可是記住了呀,以後有麻煩,免不得要打三爺旗,三爺到時可不準推託。”茉莉目光如水的講。
“不推託,絕不推託。”呂三已經醉了。
“我家姑娘還等著我的藥方子,我就先告辭了。”茉莉講,然後扭著腰出了永福門,頗有些風情。
而至於拆老城牆,大家其實都不奇怪,這上海灘誰不曉得李總董是一定要拆老城牆的,如今新政府成立,李總董又任了民政總長,聽講如今已經提交提案了,只等批下來。
“小騷蹄子……”麻油婆沖著茉莉的背影撇撇嘴,戴娘子也挑挑眉,啐了一口,這茉莉當初還跟他家壽松拋過媚眼呢,不是個安份的。
“呵呵,這茉莉也不是省油的燈。”虞宅二樓,翁姑奶奶朝著外面長巷子裡探探頭,回頭跟紅梅講。
“玫瑰調教出來的,只怕是一路貨色。”紅梅呶呶嘴講。
虞景明心裡也琢磨著茉莉這個人,是挺有些意思的,如今玫瑰好些交際都交到了茉莉的手上,茉莉倒是把玫瑰那一套全學會了,長袖善舞的很。
“景明,老城牆這真要拆了呀?”翁姑奶奶又沖著虞景明問。
“這不假,不過,講是這樣講,只怕也沒那麼快,正好,馮紹英昨天從香港回來了,約了我今天要去虞園探望一下董婆,到時我再具體跟她打聽一下。”虞景明放下賬冊,兩手捧了茶壺講,天漸涼了。
“老揚,給我將門關緊了,虞景明管的永福門是越來越不成樣了,是貓是狗都能來永福門撒野……”樓下,虞二奶奶站在天井裡,氣哼哼的沖著老楊講。
這話顯然是針對外面說閑話的。
虞三姑娘前些天已經出發去香港,同行的有楊叔的兒子和小喜。少了虞三姑娘,虞二奶奶心便空落落,這幾天渾身不得勁,脾氣更燥的很,那心總有一種無處安放的感覺。
“曉得……”楊叔連忙應了一聲,就關緊了門。
“二奶奶,進屋裡歇歇吧。”楊媽也勸著虞二奶奶,只虞二奶奶心裡煩燥的很,又哪裡歇得住,依然在天井裡繞著圈子走。
虞景祺不曉得什麼時候起就抱著小花站在走廊裡,這會兒看著虞二奶奶繞圈子,他突然將小花放在地上,然後小跑兩步,也跟著虞二奶奶身後,開始繞著圈子,小花也跟著他身後亦步亦趨。就好象平日裡他跟著翁姑奶奶一樣。
“你跟著我做什麼?”虞二奶奶猛的停住腳步,回頭瞪著虞景祺,虞景祺一個踉蹌,差點就撞上了虞二奶奶,這會兒又猛的退後兩步,低著頭,卻是不聲不響,跟在後面的小花喵的叫了一聲,跳上牆頭。
“該死的貓。”虞二奶奶喝罵著。又回頭瞪著虞景祺:“滾開。”
虞景祺依然看著她,不響,不動。
“你死人哪,聽不到我講話呀。”虞二奶奶吼著,虞景祺依然一聲不響。
樓下的動靜自然傳到了二樓,翁姑奶奶看到天井裡的一幕,就發急了:“怎麼回事呀,夏至呢,怎麼沒看好景祺?”
“我讓夏至去了四川路那邊找元甫表哥,寶珠姑姑現在天天在四馬路那邊的糧店幫店家背米做粗活,要給元甫表哥還債,這總不是個事。”虞景明講。
“那我去把景祺拉回來。”紅梅這邊忙講。
虞景明卻同翁姑奶奶相視一眼,這時候去拉人,不就又要落虞二奶奶的面子了。
翁姑奶奶嘆了口氣:“紅梅,不急,先看看吧,他兩個不可能永遠不接觸,景明也不能總這樣養著景祺,到底落人口實。”
紅梅便點點頭。
樓下天井裡,楊媽小心的整理桔子,也分心關注著虞二奶奶和虞景祺。
虞二奶奶這邊跟虞景祺互瞪了好一會兒,突然有些喪氣:“我真是的,我跟個傻子較什麼勁。”虞二奶奶擺擺手,轉臉繼續走,虞景祺依然跟著,兩人一前一後,在天井裡一圈一圈走著,互不作聲,倒是有種別樣的默契。
如此,翁姑奶奶長長的鬆了口氣。回頭又沖著虞景明問:“虞寶珠這又唱的哪出呀,都講了有什麼難處,大小姐這邊幫著擔一點,她為什麼非要去四馬路糧店那邊幫人背米,這不是要惹閑話嗎?”
虞家姑姑跑四馬路糧店給人做粗活,好說不好聽呀。
“寶珠姑姑也是沒法子了,元甫表哥現在天天醉生夢死的,有些東西我們是能幫著擔一點,可我們幫著擔一點卻是解不了元甫表哥的心病,寶珠姑姑的意思,既然是元甫表哥責任,那就要元甫表哥自己擔起來,元甫表哥自己不擔,那就只有她這個做媽的擔起來……“
“也是。”翁姑奶奶點點頭,又嘆:“這大上海,熬人的很。”
虞景明點點頭,這正是大上海的魔力,多少人沉淪,多少人奮進,日升日落,每一天的光陰都有一個傳奇。
樓下天井裡,虞二奶奶依然在走,走的無趣了,嘴裡就嘮叨起來:“你小子也是個命苦的,哪裡不好投生,偏要投生在呂仙芝那賤人的肚皮裡,如今好了哇,一個好好的孩子,說傻就傻了,這也不曉得是呂仙芝的報應,還是虞世安的報應,我最倒黴,我不想見你,你偏偏天天在我眼前晃當,我有時氣的恨不得掐死你,可有時想想,你也真無辜,只能講是命……你長大了也別怨我不認你,你想啊,我憑什麼認你?總之呀,我決不會讓呂仙芝如願的……”
虞二奶奶邊走邊發著狠,虞景祺依然在她身後沉默的跟著,世事於他無關。
小花坐在斑駁的牆頭,舔著爪子洗著臉,一絲陽光掠過,有些明媚,陰影下,有些幽暗。
虞景明剝了個桔子,撕了一瓣放進嘴裡,沁甜中略一點點酸味。
“我去四馬路那邊了。”虞景明換了衣服,帶著小桃出了永福門,她跟馮紹英約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