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太太說打牌嘛,那就打牌好了。”虞景明笑笑回道。
電話那頭,王大奶奶微微皺了皺眉頭:“怎麼,不講親事?”
“不講。”虞景明說。
“那老太爺到滬,商會有晚宴,你要參加不?”王大奶奶又問。
“要參加的,不說之前的訊息,就單老太爺在商界的地位,我們這樣的晚輩是要捧場的。”虞景明笑笑說,不捧楊要叫人笑話的。
“那你就著了李二太太的道了你曉得吧,她就是要純打牌,只是外人哪裡曉得我們是純打牌還是怎麼,有你,有我,有蘇太太見證,大家只當是虞李兩家的事體定下來了,老太爺明著是打著你的招牌來上海,但到底是為了他李家在上海的投資,你這事體最終還是要落在李二太太身上,李二太太現在擺明就是要逼你讓步,她只要裝糊塗,等到李老太爺離開上滬,若是你跟李家的親事沒有定下來,那外面就不會說是李二太太沒做到位,只會說是李老太爺沒有相中你,憑李老太爺的名聲和為人,他沒有相中你,那隻能是你有問題,你曉得哇?”王大奶奶有些急的道,景明身上的風言風語已經太多了,到時只怕吐沫都能淹死人了。
“大奶奶,沒事的,我跟榮家有那樣一場事體,李老太爺沒相中也是正常呀。”虞景明笑笑說,又說:“我前天聽小桃給翁姑奶奶讀報紙,有則西洋秩事,說的是街邊一個鞋匠,每日幫人修鞋補鞋的,日子不那麼富足,但甚是好逸,有一天,他收到一個一封律師信,說他一個遠房的表叔去逝了,沒有繼承人,他是唯一的繼承人,這位遠房表叔給鞋匠留下一棟文藝複興時期的城堡,鞋匠便收拾東西,準備去接收他的城堡,沒成想,第二天早上,他又收到律師來信,說昨夜一場大火,城堡燒成灰,於是,鞋匠依然還是要靠補鞋,修鞋過日子,他周圍有曉得內情的人說,那個鞋匠曾經有一座大大的城堡,只可惜命不好,城堡燒了,鞋匠很疑惑,他依然是那個他,他依然修鞋補鞋,日子依然安逸,怎麼就突然命不好了,其實什麼都沒變,變的只是人心而已。”
“喲,你自比那個鞋匠呀?”王大奶奶沒好氣,虞景明這心思就是九曲十八彎。
虞景明笑笑,倒不是的:“我是說,不進李家,我其實啥也不會變,該怎麼樣還是怎麼樣,跟現在一樣,變的只是別人的人心,但這些跟我不相幹。”
“你倒是想的通,虞老夫人實是把你教的太通透的了點,我看呀,你是不是本來就沒打算嫁進李家?”王大奶奶嘆了口氣說。
虞景明拿著電話,沒有作聲,一時不曉得說什麼好,有些緣最終還是要擦肩而過。
見虞景明不作聲,王大奶奶也不好再說什麼,只是道:“你心裡清楚就好。”
“謝謝大奶奶。”虞景明說。眼神透過窗戶看著不遠處永福門牌樓的飛簷,日頭西斜,日日看著永福門日升日落,她心裡踏實。
王大奶奶放下電話,坐在電話邊的靠椅上發呆。
“你也別太擔心,景明這樣做我倒覺得不錯,李家既然放出李老太爺來相虞景明的風聲,那也未必就完全是煙霧彈,澤時擔心景明受他們那些人的牽連,這才抬出李老太爺,可李老太爺那樣的人又哪裡會看不出,澤時是真的陷在了景明身上,你也曉得老太爺最看重澤時,對於景明哪裡有不考究的道理……”王伯權端了杯茶過來坐在王大奶奶身邊,伸手輕輕的拍了拍王大奶奶的背安慰說。
“你的意思時,李二太太做這些,李老太爺未必不曉得,之所以沒有動靜,實是要考究景明的應對?”王大奶奶立刻反應了過來。
“我看八九不離十,景明那鬼丫頭,定也是看出這些來了,才以不變應萬變。”王伯權道。王伯權說完,王大奶奶卻兩眼一瞪,重重的拍了拍椅子扶手:“這李家行事到底是太霸道了,之前澤時放出訊息,沒有知會我們,還可以說事急從權,可如今到好,李家人是要考究就考究,要拿捏就拿捏,依我看,這李家,咱景明還就不嫁了。”
“你發什麼火,你這養氣功夫可被景明比下去了,坐其言,觀其行,你曉得哇,往下看就是了,就象景明電話裡跟你說的,便是最後沒有嫁進李家,景明還是景明,虞記還是虞記,永福門的日頭依然東升西落,什麼都不會變。”王伯權說著。
王大奶奶點點頭,又嘖嘖嘴:“就是有些可惜,景明這性子能遇到一個相契的不容易……”
“你也別灰心,我看澤時這回請出李老太爺,卻是對景明志在必得,如今李老太爺也要到滬,他定然也要回上海一趟,我看他這兩天說不定就要動身了……”
王伯權說著,話音才落,就看到老三王端美匆匆進來:“爸,剛剛收到的電報,川督趙爾豐於昨日誘捕了保路會的首領蒲殿俊,羅綸,顏楷等人,引得上萬民眾圍住總督府請願,趙爾豐下令槍殺請願群眾三十餘人,並封鎖全城,同盟會的同志以木片投入錦江,向周圍各地傳警,如今,成都周圍區縣各大勢力和武裝群情激昂,互相串連,大有圍攻省城之勢……”王端美說著頓了一下,又說:“還有,銳俊學社尹氏姐妹也發出懸賞令,懸賞川都趙爾豐的人頭,衙門有訊息,南洋,香港有刺客將由上海轉道四川,上海道已通令各碼頭,各飯店酒店,嚴密監控南洋和香港的入滬人士。”
“喲,保路這事體,可鬧大了。”王大奶奶驚的一臉雪白,黃花崗的血還未幹呀,這成都又成血案。
“我出去一下。”王伯權站起身來,局勢瞬息萬變,這事體得跟李總董他們通口氣。
“換件衣服。”王大奶奶拿了外裳給王伯權換,王伯權扣著紐扣,突然嘆了口氣說:“這情形,澤時肯定回不來了……”
“也是命……”王大奶奶也嘆氣,她是不信命的,但景明的姻緣實在是太不順了。
“也未必,失之東隅,收之桑榆,你沒看出來嗎,這回伊麗莎白事件,景明搭的臺,卞維文卻是唱了一場大戲……”
說到這個,王大奶奶皺著眉頭:“你說,這回卞家大郎藉著董幫辦的事體為投名狀,進抱了洋人的大腿江海關的事體,我怎麼看著就有些不明白呢?”
“這事體呀,能明白的不多,便是我也不敢說就看準了,卞家這大郎心思藏的深哪……”
王伯權說著,便出了門。
國勢飄搖,風雨之中,每個人都在尋找心中的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