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雙方的試探,而隨著虞記分店關門,盤查的衙差也開始變本加厲的向商戶盤剝,市面的形勢已經越來越不穩定,這種情形不管是衙門還是上海各界,都不樂意看到的。
只是現在的局勢太敏感,雙方都不敢亂動,於是衙門有些騎虎難下,商會那邊又沒有找到適合的時機。於是,李老太爺到滬就成了最好的時機,傳聞李家老太爺專為虞記而來,到時為虞記出頭也在情理,自治公會和商會自也會藉此時機,抗議衙差對商戶的盤剝,影起市面動蕩,到時,衙門處罰幾個衙差便可借驢下坡了。
上海市面依然繁榮。
聽到虞景明說李老太爺,翁姑奶奶便嘆氣,這事體開始是好的,叫李二太太一作妖,如今倒跟吃了一隻蒼蠅一樣,怪難受。
虞景明自然曉得翁姑奶奶之前的心思,沒作聲,只是笑笑,心裡倒想,李家這事體如今傳到這樣,不僅她難受,李二太太只怕也如坐針氈。
外面長巷,涼風停了,日頭火烈,知了也一陣緊一陣的叫,一條黃狗趴在牆跟下吐舌頭。
巷子裡乘涼的人也用勁的扇著扇子,閑聊的話題一直未停,因著之前被戴娘子挑起了話題,再加上虞家大小姐實在是個話題人物,虞記同李記的關系便又被提了起來。
“你們真是鹹吃蘿蔔淡操心,現在情形,於其說是李二太太拿捏虞家大丫頭,倒不如說李二太太是把她自己架在火上烤了呢。”老潢半眯著眼。
“喲,老潢,這話怎麼說?”翠嬸好奇的問。
“嘴淡。”老潢老神在在的討酒吃。
“糟老頭子,這大熱天還討酒喝,燒不死你。”翠嬸瞪眼,卻是舀了一碗茶放在老潢面前:“這天氣,我要給你酒吃,卞先生不但不付錢,指不定還要落他的埋怨,沒有酒,只有茶。”翠嬸很不耐煩。
“茶就茶吧,聊勝於無。”老潢無可耐何,只嘆龍遊淺灘遭蝦戲。
“什麼龍,就一條蟲。”翠嬸啐了一口。
老潢咧著黃牙笑,才說:“明擺著,李二太太最初是想拿捏虞景明的,也是算準了虞景明跟榮家有一回,自不想再承受一回,虞家大丫頭當初又得罪過她,若是沒機會便罷了,這有了機會,那自是要拿捏的。更重要,李家這樣的大戶,內宅的爭鬥那也不亞於刀光劍影的戰場,虞家大丫頭風頭到底太勝,李二太太趁機拿捏也在情理。”老潢說著,頓了一下又道:“可李二太太顯然小看了虞家大丫頭的靜氣,這丫頭不聲不響,也無動作,就把李二太太架到了火上,李家的風聲已經放出去了,抬起來的可是李老太爺的面子。如今,李老太爺馬上就要到滬了,若是李老太爺的接風宴上,虞家大小姐沒有出現,那到時可不是虞家大丫頭不識數,而是李家有些耍人玩,這事體落到外人嘴裡,那就好說不好聽了。”
“喲,還真是這樣啊。”眾人想想,還真是這麼回事,李二太太只怕是要搬石頭砸自己的腳了。
嘿,這戲味是越來越足了。
“我坐在城樓觀山景呀……”老潢暗啞的聲音開了腔,卻是把空城計裡‘我正在城樓觀山景’改了一個字。他粗粗暗啞的聲音回蕩在巷子裡,讓巷子裡憑添了一層秋意。
虞宅,虞景明坐在屋裡邊翻著流水賬邊聽著外面長街的閑聊,眼睛眯了眯,老潢這人是表面糊塗心裡明。
外間電話鈴響了,紅梅接了電話,沒一會兒過來掀了簾子跟虞景明說:“大小姐,是蘇太太的電話。”
虞景明挑了挑眉,蘇太太這時給她電話,不用說是為李二太太搭橋了……
“蘇太太好呀……”虞景明出來接了電話問好。
電話裡,蘇太太語帶笑意的說:“景明,明天來打牌好哇,我還約了李二太太還有你家王大奶奶。”
虞景明眼睛又眯了眯,蘇太太這話裡有話的,她點明約了李二太太和王家大奶奶,那自然就是給李二太太做轎,可偏偏卻又只提打牌,這局就有意思了,也就是說明天只是打牌。
“好的呀,蘇太太相邀,景明不敢不從,虞記還指著蘇太太賞飯吃呢。”虞景明笑嘻嘻的回道。桂花貢現在已經進了蘇記百貨,虞景明才有這一說。
“景明得了便宜還賣瓜,誰不曉得虞記現在是把肉埋在飯底下吃,陶家那少東家還在狠命砸錢,只想著趁虞記幾家分店關門之際,一舉將虞記這幾家分店擠出市場,卻不曉得陶老掌櫃那裡急的要上吊了。”蘇太太沒好氣的打趣了句,兩人又閑聊了幾句,約好明天的時候,便結束通話,虞景明想了想又拿起話筒,撥了王家。
“景明,接到蘇太太的電話了?”王大奶奶一接起電話便直接說。
“是的呀,蘇太太說約了大奶奶和李二太太,三缺一,便叫上我。”虞景明回道。
“曉得什麼意思了……”王大奶奶在電話裡又說。
“曉得。”虞景明回道。
“那你打算怎麼做?”王大奶奶又問,隨後又冷哼一聲:“這強龍還不壓地頭蛇呢,她李二太太在南洋那邊想拿捏誰就拿捏誰,合著如今把上海也當成她家的後花園了,咱們也不是泥捏的……”
虞永福臨死前把虞景明的親事託付給了王家,如今李二太太拿這事體拿捏虞景明,那就是沒給王家臉面,王大奶奶自不會有好臉色,這話一出自是要為虞景明出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