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本錢,我們跟虞記簽了合約的,每天早上,到虞記各分店去領糕點,多少量虞記是有登記的,一天下來,晚上,就要去虞記,同樣不拘是總店分店去結賬,如果有沒賣完的呢,也退給虞記,這樣虞記就保證我們每天賣的糕點都是新鮮的。”典老漢說著又道:“象我這樣的挑子,全上海各街各巷都有……”
“嗯,不錯,不錯。”董幫辦突然呵呵的笑了。
“老漢,來一碗餛飩。”有人招呼,典老漢又回頭忙活。
董幫辦喝了一口茶又抬頭沖著卞維武道:“陶家那小子還到處扇風點火,以為攀上利德還就真能借利德的勢壓虞記一頭?卻不曉得,虞記已經抄了陶記的老底了。”董幫辦這樣的人本就有七竅玲瓏之心,從典老漢嘴裡這些,自然便能推斷出虞記的佈局。
“真是長江後浪推前浪呀,我們這些老家夥是要死在沙灘上了。”董幫辦這話音裡便有一絲寂寥。
“你別這麼不甘心,我大哥說了,一年四季由萌芽,生長,收獲到蘊藏,而論每一個具體的生命,均是由生到死,我們人不過是芸芸眾生之一,我大哥喜歡王陽明,他最喜歡的人生境界是,我睜眼花便開了,我閉眼花從未存在過,我大哥這些文縐縐的東西我是不太懂的,但想來董幫辦你也是見過花開的人,又有什麼遺憾的呢。”卞維武大口的吃著餛飩,餛飩的辣油很辣,卞維武額上冒著汗,但痛快。
“哎呀,你大哥這真是生不逢時啊。”董幫辦有些感嘆的說。
“呵,什麼叫生不逢時?老祖宗還有一句話說,我命有我不由天呢。”卞維武說著,從口袋裡掏出幾個銅錢,拍在桌上:“老典,結賬。”說完,便站起身來,沖著董幫辦說:“好了,陪你吃也吃好了,我得上船了。”說完,卞維武擺擺手,招呼幾個公廨所的兄弟。
“呵,卞老二,是你大哥不放心我,怕我變卦呢?還是你小子不想你大哥背鍋,想壞我的局呀?你這麼巴巴的去給威爾掠陣。”董幫辦吃飽了肚子,點了一根煙,沖著卞維武沒好氣的道。
剛才他跟威爾對陣時,威爾為了亂他的心智,有意無意的提到了某一卦信,他就曉得卞維武也是沖著那封信去的。
卞維武抬起的腳又放下,回頭沖著董幫辦臉色也不好:“別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我大哥他是想留你一命。”
海關想截留稅款的事體若是由董幫辦揭露,那等於董幫辦之前就一直在戲耍領事館和江海關,那董幫辦可就把英領事和墨賢理得罪死了,更何況董幫辦屁股還不幹淨,墨賢理也是個辣手的,那還不往死裡整董幫辦,這也是之前董幫辦打著必死決心的原因。
但這事體若是由他們這邊揭露,跟董幫辦就沒關系,董幫辦反而因此背了一個賣國的罪名,英領事和江海關那邊或許表面還是會把事情推給董幫辦,但也只是表面,暗裡因著千金買馬骨之意還得保一保董幫辦,如此董幫辦可從容而退。
“呵呵,保我一命呀,你大哥就是太優柔寡斷了點……”董幫辦深深一嘆息,隨後又抬頭:“你說這人活一世,睡覺不過一張床,吃飯不過一個胃,可卻這麼孜孜以求的生活,為的是什麼?”
“痛快。”卞維武道。
“是啊,痛快,那你說如果讓我活的跟過街的老鼠一樣,那有何痛快而言。”董幫辦笑笑說。
因為若是由維武這邊揭露,江海關那邊為了逃避議論,必然會有事情截在他頭上,畢竟本來就是他運作的,那到時他還不叫國人的吐沫給淹死呀。
卞維武撮了撮牙花子,看了董幫辦一眼,果然如大哥說,董幫辦已定下死心了。
“其實啊,我說你大哥優柔寡斷也是不對的,這回這主意我看八成是你小子的意思,你大哥只是沒有阻止罷了,你曉得你大哥為什麼不阻止嗎?”董幫辦突然又笑呵呵的說,卞老二這小子有時候太自負,得讓他認清自己。
“為什麼?”卞老二咧咧嘴。
“那是因為你做的是無用功,我布的局你大哥都未必能破,何況你……”
董幫辦這話自有一翻氣勢。
“哼”卞維武是不見棺材不落淚的。
“兄弟,走,登船。”手一揮,一人當先,便帶著手下幾個兄弟朝伊麗莎白號去。
董幫辦看著卞維武一行人的背影,嘴裡呵呵呵的笑。
伊麗莎白號這時已經亂了,大鬍子船長帶人著攔在船頭上,硬是不讓威爾等人登船。
於此同時,上海巡防營黃管帶也帶著一隊人馬也上了碼頭,同樣要求登船,查南方來的革命黨……
立時的,整個碼頭場面就如同火藥桶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