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曉得我不是這意思,我就是覺得遇上一個合適的人不容易。”翁姑奶奶旁敲側擊,還是想打聽虞景明跟那位李澤時公子的情況。
“兩個人不是看著合適就合適,那位李大公子,他撬動了一個大舞臺,是註定是要在上面演義風雲的。我呀,只有永福門這片天空,我的路便是這條不長街道的朝朝暮暮,這路不同呀,便是再相契的人終也是要各走前程的。”虞景明低頭,聞著解酒茶淡淡的藥香說。只她那眼神卻落在一張報紙的頭條上。
昨天臘月二十九,董幫辦在虞園舉辦晚宴,參加晚宴的各路洋商,最後賓主盡歡,而晚宴上暴出最大的訊息,幾家大的洋商行將繼續跟榮興商行進行合作。
看著這訊息,虞景明曉得,由卞維武揭穿的這場鴉片走私事件在榮興算是落下帷幕,利益方各做了妥協,算是皆大歡喜,但對於董幫辦來說,只怕局面卻是越來越難。
本來那些洋人商行都是跟董幫辦合作的,背後自也是支援董幫辦的,如今他們卻是撇開董幫辦,直接跟榮興商行合作了。雖說董幫辦也是榮興的股東,但二者還是有區別的。
只不曉得接下來董幫辦會如何應對?
“也是,這年月呀,男人沒幾個可靠的。”翁姑奶奶這時又憤憤的將手上的另一份報紙丟一邊,虞景明覷見那黑體大字:李澤時於玫瑰雙雙出席商會晚宴。
虞景明微愣一下,然後淺淺的笑了,那日王大伯說了,報紙上老是有李澤時跟她的花邊新聞不大好,讓李澤時解決此後,李大公子每出席宴會,身邊的女伴總是走馬燈的換。
如今報紙上,虞記大小姐同李記大公子的花邊新聞已經無影無蹤了,於此同時虞記東家大小姐同李記大公子那點暖昧在上海各色人眼中也如過眼雲煙。
外間的鞭炮時時炸響。
虞景明耳裡聽的滿滿的是小巷子裡的家常絮語。
“老潢,維文他們在家吧?”巷子裡,麻三妹從2號門出來,手裡提著食盒。
“這時候不在家能在哪裡。”老潢尖著嘴學了聲鳥叫,然後笑道。
“我燉了銀耳湯,還蒸了兩籠桂花糕,老潢也早些回去吃。”麻三妹笑嘻嘻的接嘴。說完,提著食盒穿過圓門洞。
“卞先生這是也有了知冷知熱的人了。”一人看著麻三妹的背影笑說,錢六叔悶聲不響,到底是算計來的,總覺得有些不對味。
老潢嘿嘿笑了兩聲,這家夥的笑意總讓人有一種別有用意的感覺。
虞宅隔壁的13號門吱呀的一聲開了,先是愛珍挽著戴政的胳膊出來,身後是戴謙牽著他家老三,最後是戴壽松同戴娘子一路。
一行六人,出了13號門,就轉進了9號門裡。
“虞景祺,下來放鞭炮。”過完年,又長了一歲的戴家老三戴季兩腿叉著,抬著頭,沖著陽臺上露出腿來的虞景祺叫道,虞景祺傻呼呼的,只會跟在他背後亦步亦趨的,跟個小跟班似的,每每戴老三便覺得很威風。
“你要死呀,跟你說了不準找他玩。”戴娘子用勁擰了一下戴老三的胳膊。
“痛……”戴老三哇哇大叫。
“不準叫,跟在我身邊,一會兒打牌叫你吃紅。”戴娘子打一棒給一顆糖說。
戴家老三不叫了,打牌吃紅的錢是可以下腰包的。
虞景祺的世界是閉塞的,無知無覺的聽著下面的話,卻跟他完全不相幹。夏至端了熱水來叫他洗腳,他便抱著貓跟在夏至背後,脫鞋,泡腳,木頭人似的隨著夏至說一聲,他動一下。
“這孩子會一歲一歲大,二奶奶那裡也不曉得到底有沒有打算?”翁姑奶奶嘀咕,把景祺養在身邊翁姑奶奶倒是挺喜歡的。只是孩子的身份不解決,總難免有人拿虞大小姐把虞二爺的孩子當下人養來說事,景明難做人呀。
“這孩子二奶奶是肯定不會認的,我聽說二奶奶私底下跟戴娘子有約定,戴謙同三姑娘膝下的第一個男孩姓虞,過繼在她二房,這等情況下二奶奶怎麼會認景祺。二奶奶不認,大小姐就只得把景祺當下人養在姑奶奶身邊,總之一個裡外都不是人的屎盆子就扣在大小姐的頭上,這等惡心人的事情,二奶奶心裡快活呢。”紅梅憤憤不平的說。
虞景明笑笑,她其實無所謂的,以她的個性原是不會插手這種事情的,只是當時一來二妹請託,二來當初那種情況,總不好把景祺留給呂家人,那是她作為虞家東家大小姐該有的擔當。
既然是這樣了,那就這樣,她亦不會因為別人的閑言碎語而後悔。
“沒事,就這樣教養著吧,等他大了,懂事了,來去由他自己去選擇。”虞景明說。
“大姐,三缺一,來嗎?”樓下,虞二姑娘聲音在樓梯口響起。
“呵,稀奇了,她們居然會找大小姐打牌……”紅梅嘲諷著。
“這是二妹出嫁前在家裡最後一個年了。”虞景明站起身來,畢竟過了年,二妹的婚事就要提上日程。親戚之間,便是關系再不好,有兩樣事情是越不過去的,一個結婚,一個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