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維文也夾著算盤走出永福門。
虞景明回到了虞宅,宅子裡冷冷清清的,只有幾個下人依著走廊上打著盹兒,淺淺的光線躍過天井的飛簷,讓整個宅子多了一份靜溢。
那邊翁姑奶奶聽到響動,見是大小姐回來了,連忙招呼著紅梅,先泡一碗茶,徽州的祁紅,紅茶養胃,另一邊紅梅便開始擺飯。
雖然上晌的時候虞景明在許家吃了幾個團子,肚子並不餓,但到了餐點總是要多少用一點,這是個習慣。
“家裡人呢?”虞景明將手裡的雨傘遞給翁姑奶奶問道。
翁姑奶奶放好雨傘,一邊說:“二姑娘和三姑娘從早上出去到現在也沒有回來過,倒是打了個電話回來,是楊媽接的,說是邀了戴謙表少爺和董姑娘吃西餐。”說著,翁姑奶奶還皺著眉:“哎喲,也不曉得西餐有什麼好吃的,我聽說他們那個什麼牛排都生半生不熟的,這不野人嘛。”
“這個各地生活習慣不同。”虞景明喝著溫燙的茶水,鼻間是紅茶的醇香。王家幾位兄弟都留國洋,這類習慣虞景明倒是不陌生。
“至於二奶奶,去了榮家,景明啊,你曉得不,上午榮家過來這邊請李大夫去了,聽說榮老爺中風了。”
李大夫是和氏藥堂的坐堂大夫,他家就住在永福門二十九號,前街的街尾了。
“榮老爺怎麼中風的?”虞景明不由有些訝然的問。
“那誰曉得個,榮家人那嘴閉得跟個蚌似的。”翁姑奶奶搖搖頭。
哦,虞景明點點頭,想來等二奶奶回來基本就清楚了。
幾碟開胃小菜,一小碗白米飯,虞景明細嚼慢嚥著。
翁姑奶奶卻又嘆了口氣:“我這心怎麼有些慌慌的呢。”
“姑奶奶,這慌什麼呀,別說榮老爺子中風未必跟大小姐有關系,反過來說,就算是有關系,那也不關大小姐的事情,他們既然能算計人就要承擔算計人的後果。”
“這倒也是。”翁姑奶奶道。
虞景明倒是沒有這擔心,榮老爺那什麼人哪,也算是在商海裡撲騰下來的,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她昨天那事兒雖然會讓人當時難堪了點,但過後還真不叫事兒。所以這事兒,要麼就是榮老爺本身身體的事情,要麼就是榮家遇上什麼過不去的坎了。
當然了,便真是於她有關,虞景明也不在意,經歷了昨天那些,什麼樣的流言她扛不住?
下午,虞景明就坐在房裡的小幾邊,靜靜的看著賬冊。翻了幾頁後,虞景明眼眶微紅的又合上了賬本,賬冊內,每家每戶家庭關系,在虞記做什麼工作,手藝好壞,為人處事的態度一樁樁一件件全是用蠅頭小楷寫的密密麻麻的。那墨跡還未幹透,顯然是昨夜趕工的。
許老賬房這份情可大了去了。憑著這冊子,別說永福門,就是虞記她也有了個底。
不過,虞景明也看出,賬冊上本來的字跡同這蠅頭小楷的字跡是不一樣的,大約是許家大哥幫的忙。
總之這份情虞景明永記在心,閉上眼,虞景明回味著,耳邊聽到外間翁姑奶奶同紅梅在說話。
“雖然現在有了賬冊,永福門的情況小大小姐能摸清了,但架不住永福門的住戶不賣大小姐的賬啊,那桂花嫂子明著說了,交給誰不是交啊,都是一家人。大小姐也同意了以前交誰以後還交誰。我算是看明白了,大小姐要想真正拿到永福門就還得拿下虞記……”紅梅說起上午牌局中的事情,不免有些憤憤不平。
說到這裡,紅梅的聲音又帶著疑惑說:“大小姐好象是真對虞記起心思了,她還請卞家二公子幫她查虞記的交稅記錄,可是當時許家婆媳,月芬,桂花嫂也在場,許家婆媳和月芬就且不說,就單單桂花嫂那個人就不是個能藏得住話的人,只怕現在,這事情整個永福門都已經傳開了,姑奶奶,你說這樣一來,二老爺不是就知道了嘛,那還有什麼用?”
“這我也不曉得,不過大小姐是有成算的,虞記畢竟跟永福門不一樣,虞記本來就是永福爺同意交給虞二爺經營,這方面虞二爺名正言順。”翁姑奶奶也鬧不明白,不過有之前成親的事件,如今這事情翁姑奶奶倒不急了。
虞景明聽得兩人談話,倒是有些失神,拿食指敲了敲額,她走這一步一是因為要讓卞維武賺一筆錢,算是補償。二則是敲山震虎,二叔拿虞記勒住永福門住戶的七寸,那她使不得也得打打虞記的主意。當然,這都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預防,虞記現在的情況並不好啊,好多工人的工資都做了集資款交在二叔手上,二叔拿這些錢做什麼她心裡是有數的,這事情風險大著呢。
她需要做充足的準備。
父親說過,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