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衝沒有同鞏永固講太多的事,因為交情不夠。
那麼,李自成狂卷陝、山及宣大諸鎮講了沒?講了!沒卵子的宦官們會臨陣倒戈講了沒?也講了!
這些零散或者可稱之為牢騷的話語,今天都兌現了。為什麼他鄭重其事給自己的這破紙片上的字,就不能兌現?
‘甲申春’講的就是現在,‘萬壽山’講的就是天下間至關緊要的人。以他渾渾噩噩的秉性,不關心這些還能關心自己的老婆為何把樂安這名號讓與了他,自己願稱作永安?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他信!
不求苟活,只求能驗證那句錦囊中的讖語,鞏永固把一家人趕上了車,包括老管家。
“到底是萬壽山還是萬歲山?”
車上的隨從是護天營的老卒,百戰得還的精英中精英。朱驥把頭偏向扯著老管家抱著小兒子的鞏永固,他和這些人不是一系。包括在吳橋兵變時大顯神威的朱大典,他的家族沒落不假,但看不慣苟且迎上的的新貴。要不然,早年護天營提督叫朱驥,而不是叫黃衝。
萬歲山在煤山上,或叫青山,而萬壽山在湖中。
“不在那,趕往內城。”朱驥雲。
他這輩子眼中只有兩個人,一個是皇帝陛下朱由檢,另一個安國公黃衝。
先講黃衝,這個人總體來講,是懵懂的。時準時不準的的撞大運,但每每都撞得賊準。陛下乃是九五之尊,喜好嫌惡他也花了大把的精力探究。也許以往他是不屑為之,但人不得與天鬥。既然黃衝能附和張氏而享譽一時,為何自己不能鑽營於天子門前?如是,他獲知天子喜海棠,每從昌平祭返,必觀。
帝在萬壽山,必為訛傳!
黃衝講不清楚的事,他最清楚。護天營當年鼎盛,其功勞大半在誰,朱驥心下豈能菲薄?可以說沒有昨日之朱驥,便沒有今日之黃衝!可惜,知道其中緣由的只得兩人,一個失蹤不知生死,一個傷殘被送葭州。
“錯錯錯,萬歲山在西山上,萬壽山在瓊花島,當往玉河蓄水之窪。”鞏永固認為,也許朱驥救不下帝王,但地方該是如此。
沒見回答。破衣爛衫的車伕把馬車趕得飛快,快到所有見到的人都以為是新順王麾下的權將軍在趕路。
誰是權將軍?李自成封這個職位的人有好幾個,包括不願受封而被他處死的。朱驥能在護天營中被稱朱帥,為何?因他是老牌軍人中的代表,京營中實力人物的楷範。會不懂得如何在複雜局勢下從容以對?
廢話不講,他能在返京之後探得鞏永固從內城折返,當然也曉得叫麾下妝扮成賊兵模樣。
四部寬闊的馬車風馳電掣般,駛入了內禁。
“回龍觀。”
冷峻的朱驥口中吐出仨字。
真心認同黃衝為老大並不在久遠,在因唐康殘廢老皮失蹤時,那廝狂亂暴躁差點要揍自己時,他認了!這個傢伙比自己要真實,對待兄弟比自己還實誠百倍,不用管他嘴巴上會把自己三個說成一灘屎。
用馬車快速運送兵力,讓士卒保持氣力投入格鬥,也是他所首倡。如今,自己正在用著。
“朱帥,前面馬上就到。”
前面隔柵裡透出一句低沉的彙報,曾經作為當紅太監貼身護衛的馬伕在朝內通話。
“記住,找海棠樹,最高最大的。見著人,先別射箭。”
“喏。”
“我也去。”
駙馬都尉鞏永固不由自主地,想主動請纓。
他不曉得朱驥的底細,以往甚至懶得詳細打聽。那個黃衝也許勉強算得上令人欽佩的一方統帥,這個朱驥不過是沾他光的隨從小卒。但,這種認知,在陪同陛下演武時沒有轉變,其他場合中相遇時也沒有轉變。獨獨在方才,馬車從光祿寺和尚膳監的便道一路駛入,然後從內東廠沿護城河向北,狂飆過混堂司、內承運庫,跨越中書房、象房、北花房,直抵內城東北角上御馬監前的裡草欄場,他猛然覺得,或許這人作為安國公以前副將,也有獨到之處。
“散開。”馬伕一聲低喝。
提刀在手的鞏永固這才發現,朱驥前方已經排布了近三十個訓練有素的戰兵。破衣爛衫下,盔甲包裹的身軀中都透出無比的兇悍。這種兇悍,恍然就似當初黃衝身邊那些親衛煥發的氣質一樣。
“緊跟我身後。”從肩膀上取下長弓,朱驥多餘了句廢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