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這個世道,除了真金白銀還能信些什麼?
一回到承華宮的寢殿,王良妃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藏錢。
不能獨怪她貪財,宮裡頭所有人都和她一樣。要怪就怪這個世道,或者是這個世道迫使得變壞的人心。
前年應下的事,今天總算拿到了。她長長噓了口氣,張娘娘講話還是算數的。
王肅悌把元寶放入箱籠內,重新點過一遍後才小心蓋上,落下鎖。竹箱子很沉,推入妝臺的後槽很費了些力氣。然後將門頁合上,最後加上了把大得出奇的銅鎖。
自己只是想安怡快樂地度過一生,有錯嘛。
快樂這件東西現在已經離得好遠。細想起來,十二個春秋,開心的日子屈指可數。也許,等老了,攢夠了些錢,熬到沒人管了。才也許能找得回來。
張娘娘也不快樂,她能看得出來。
“阿青,挑出些筍尖幹再到膳房尋些半肥現醃的香臘肉,叫人燒好了午時送到張娘娘那去。記住,要跟在第一道菜後頭拿上去。”
“是,娘娘。”
筍尖幹是兄長特意送往家裡的,張娘娘就好這一口。
“娘娘,我來幫您。”
陪同阿青應聲前來的另一名宮女跪到跟前,手腳麻利地替她裹腳。
沾上外戚的邊,父親已經虛職了十幾年。大哥王晚亭放了兩任的縣官,當初欠下的捐官錢到現在還未還淨。全家人幹守著田地過日子,偏偏父親還將自己之前的積攢賭了個精光,想來都心寒,心堵。
“唉喲喂,鬆些,再鬆些。”
“婢子該死,這就鬆開重新給娘娘纏過。”
幸虧張娘娘時刻肯照顧著自己。現在好了,而今大哥那裡短缺的銀兩,自己能幫上一些。如果父親再能被委任到密雲做個監官,閒呆在家的幾個兄弟也都有了條出路。
“人都說張娘娘的腳型好,娘娘您的倒也和她的不相上下。”
“盡會講些漂亮話來,哄我?”
“奴婢哪敢啊,上回按娘娘腳叫繡的鞋,後來錯拿了去,竟還受了那邊誇讚。張娘娘跟前的暴丫兒也曾說過,她那兒也從不讓人纏得過緊,怕傷著了骨頭。”
王肅悌忍不住笑了。都是到了這把年紀的女人,心下所想果然還是有些相通的。
禮部尚書,徐光啟府邸。
“怎麼樣?現在人送在了哪裡?”
老徐頭咧開半邊老牙的嘴,發急地問。
“已經抬入南口那邊的一處宅院,中騎都尉的人已在著手醫治。”
叉指相握回身面對神像,老徐頭表情莊穆地半仰起臉,微閉上雙眼。
“天父,我讚美您,您是我們的神,在人不能,在您凡事都能。您說有就有,您命立就立,您的能力充滿了宇宙,天地。天父我感謝您,軟弱的,您加能力;疲乏的,您加力量;凡等候您的,必重新得力;天父我感謝您,您藉著您的聖靈…。”
亢長的禱告詞還沒等唸完,三十好幾的孫和鼎已忍不住匍匐在他鞋邊,嚎啕大哭。
“又…出了變故了?”連忙在額頭、胸口和雙肩劃完了個十字,老徐頭髮問。
“父親的一隻左眼幾近是瞎了,兩處腳踝的大骨業已碎了,還有手也…,嗚~。”
七十多歲的老者眼眶裡噙滿淚水。人間慘痛莫過於此啊,他只能輕輕拍打著孫和鼎的後背,安慰著這名悲痛欲絕的徒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