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宮中饗宴。
古人崇拜天象,以星宿對應分野,於是喜過重日,如正月正、二月二、三月三、五月五、六月六、七月七、九月九,這七重吉慶節日,起源極早,相應習俗在民間也很普及。
劉庫仁入覲長安,正值端午過後不久,任平陽太守的慕容衝,也在此時以上計入朝。在兄長慕容暐的賜第稍作休憩後,慕容衝在還都次日就入宮拜謁,第一站就是姐姐慕容姝所在的明光宮別殿。
慕容暐的府邸在洛城門內側以東,向南就是明光宮,只隔著一條宣平門大街,皇后所居的北宮在明光宮西南方,中間隔著安門大街,而北宮西南,越過直城門大街,才是未央宮所在。
前燕清河公主慕容姝只是居住在別殿樓閣,如同一隻養在籠中的名貴鳥雀,並非偌大的明光宮主人,加上苻堅甚少來此,直至苟太后故去,這裡的冷宮名頭才被南面空置的長樂宮取代。
發生魚羊食人事件的明光殿,在未央宮滄池以西,跟明光宮距離甚遠,長安城外,章城門以西的建章宮,宮裡也有一滄池一漸臺,即太液池與池北的涼風臺。
平陽公主苻蕾嫁給楊定後,就住在北第的駙馬府,而以楊定執掌禁軍的領軍將軍這一重身份來看,住在臨近武庫的東第要更為合適,可實際上挨著武庫的卻是京兆尹府衙的慕容垂,苻堅關於內外、親疏的制衡防備,由此便可推斷一二。
慕容姝不得苻堅寵幸,可因政治緣故,在個人待遇方面卻是不差,心境上也十分的安然、閒適,慕容衝外出任官後,她在宮中也並不顯得孤獨,不光有苻蕾、苻桐這樣的宮學同窗為伴,還有公孫榮等原先鄴城宮娥裡的舊相識作陪,一眾閨蜜閒時便在苑中悠遊作戲,比起在家中仰賴於並無幾分憐愛的母親、兄長鼻息,顯然要好過許多。
慕容衝比劉庫仁早至長安半月,特意趕著端午來的,晚到的劉庫仁雖然錯過,但為了迎接他,苻堅特意設宴接待。
苻堅繼位後,力行節約,減省宮人,如今一月之內,宮中兩次大宴,不光只是食材、飲品的採辦,還有其他方方面面,從炊具、食器,到案席、觥籌,再到儀禮、舞樂,禁中人力不足驅使,上下人等忙得團團轉。
宮宴當日。
慕容衝以此為由,早早入宮,想盡可能的多陪伴打小最為親厚的阿姊,但也已是臨近午間,不想正趕上公孫榮與慕容姝話別,更差點遇上自他還都後,最想見也最怕見的那人,於是匆匆忙忙的扭頭就走。
作為遼東安氏的合謀者,對公孫榮的遠嫁離去,慕容衝早有預料,其原本就是被安氏與公孫氏聯手獻入慕容暐後宮以期固寵,若非前燕滅亡,此時的公孫榮恐怕已成為他的小嫂子之一,當然他名義上的嫂子只能有一個,那就是他母親的堂侄女可足渾氏。
慕容衝回到長安的這些時日裡,慕容暐、慕容垂、翟斌三方,匯聚在司馬、潁川公苻同成府邸門前爭聘一女的好戲也已上演,內秀、聰慧的苻桐早已看破這出鬧劇,因此連日躲入宮中小住,只在苟皇后、慕容姝兩處往來,而慕容衝一直對她避而不見,一是慚愧不安,二是尷尬難堪,不知如何應對。
慕容垂、慕容暐這對不睦的叔侄,是苻堅用來平衡、掌控前燕降人的兩個標杆,而部眾被安置在洛西的新安、澠池一帶,原本無足輕重的中山丁零翟氏,此時因為時局的變化,地位也重要了起來。
前秦滅代國後,拓跋氏的崩潰,令陰山南北,此前被拓跋什翼犍以武力壓制的敕勒各部蠢蠢欲動,苻堅將代國分置東、西二部,扶植代理人上位控制漠南,而非直接吞併,其中原因之一,就是不想陷入被塞北遊牧部族襲擾的戰爭泥潭。
前燕、代國覆滅,沒有了兩國連年北討的掠奪,短短十數年間,敕勒各部加快兼併,迅速聯合壯大,成為北方繼匈奴、鮮卑之後的新威脅。
而滅代的主帥苻洛,以關東幽、冀鎮兵主力,牽制代國南都平城、新平城一線,為鄧羌、範俱難的偏師在悅跋城戰勝劉庫仁,創造了極為有利的前提條件。
可誰也沒想到的是,拓跋氏隨後自己內部發生變亂,一番自相殘殺後本部潰散,各部群龍無首,就此投降,讓原本只是渡河打先鋒的張蠔,立下率先引軍奪據盛樂的大功。
苻洛這邊就像蓄滿力道的一拳揮了個空,但事後瞭解到其中詳細,即便不得不接受現實,心中也多少有些惱火、怨氣。
之後,鄴城鎮守關東的苻融受召行將還朝主政,苻洛滿以為坐鎮關東六州的重任,會由身為宗室重臣的他來接手,可苻堅卻隻字不提,反而派了年紀輕、輩分小、資歷淺的苻朗前往臨淄任青州刺史,隨後加都督青、徐、兗三州。
這就更讓苻洛不滿了,而緊接著,長安朝廷不說予以安撫,反而還要派他督兵去遼東和龍,駐屯邊境以為警示,為受天災影響陷入對峙的高句麗與百濟、新羅之間調停戰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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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唐公苻洛很不爽,相當不爽,而他的嫡親兄長就是鎮守河洛一帶的北海公苻重,此時東晉方面荊州鎮將桓豁將死,苻堅有意趁機奪取襄陽。
這種戰事的規模,不亞於此前出兵滅國,所以必然是長安中兵精銳盡出,如此,關中空虛,最怕的就是內部生亂,所部駐在新安、澠池一帶的翟斌,自然也就有了被拉攏的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