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老謀深算的燕鳳、許謙相比,劉庫仁自知於智略上不如遠甚,之所以能在半信半疑的情形下聽取二人建議,其信任基礎就是對方家小都避居在獨孤部。
這在當時的北方胡人政權治下,可以說是一種常態,前趙、後趙、前秦都曾遷徙被征服地區的各族人口至統治核心區域安置,也就是國都及其周邊郡縣。
前秦滅前燕後,關東六州才士無法被苻堅盡入彀中,隔閡就在於歸附、出仕的關東名士缺乏認同,沒有將家族遷往長安的打算,加上關中世家的排擠,自然無法得到重用。
比如說魏晉時在中國北方首屈一指的高門清河崔氏,後趙石虎末年,劉琨內侄、清河崔悅在關中新平擔任守相,因當地反亂為郡人所殺,前秦滅前燕奪取關東六州之後,苻堅為了籠絡關東世家,在徵召崔悅的子侄輩入仕時,不惜禁錮新平籍貫計程車人。
可就算苻堅做出這些讓步,崔液、崔宏叔侄還是先後拒絕入長安為官,而在已經遷徙前燕宗室及其徒附於關中的前提下,前秦為了穩定關東地區,沒有再強遷當地世家。
劉庫仁接受前秦冊封,受命統治原屬代國在河東一側的區域,安撫流散的民眾,而在河西一側,原屬代國的統轄範圍,隨著蜿蜒的陰山兩側,沿漢長城直抵涼州。
但實際上,拓跋什翼犍在世時的代國,對河西的控制力十分有限,不提陰山南、北的高車和鮮卑部落,光是鐵弗部就足以令其煩擾,劉衛辰幾次被擊敗,最慘的時候部眾幾乎盡數被掠,遠遁後卻總能再次興起。
如今代國被前秦吞併,劉衛辰不滿所受待遇反叛,輪到苻堅來頭疼了。這種情形就如同頑疾加身,而且還不是光擒殺劉衛辰就能解決的,想要一勞永逸,幾乎沒有可能,而往後一千多年中的歷朝歷代,直到明、清都存在類似的邊患。
前涼張天錫投降後,前秦再度大規模用兵代國,雖然最終完成吞併,大致統一北方,卻也導致國中出現動搖。
魏晉時,君主用人有個承自兩漢的特點,哪怕是備受信賴的重臣,也往往是權重職卑。在當時,進位侍中,就相當於進了內閣,有宰執之實,卻不具備丞相的名分。
劉庫仁受封后的官職就是如此,雖有諸侯之實,正式名分卻相差甚遠,而相似的,在隴西地區,被前秦授予官職,以維繫羈縻統治的大部首領,還有沒奕干與乞伏司繁。
沒奕幹是鮮卑破多羅部首領,附秦後受封安定北部都尉,被安置在塞南,擁有部眾數萬,多為隴西鮮卑與匈奴別部混雜,對內、對外都因此維持著微妙的平衡,活動範圍以牽屯山今寧夏隆德縣東)為據,西至金城、東至安定今榆中—隆德—平涼—涇川)。
乞伏司繁就不一樣了,他在降附後,先是受封南單于,不久就取得苻堅信任,獲授使持節、都討西胡、鎮西將軍,相當於所部軍政大權一把抓。
原因也很簡單,和劉庫仁、沒奕乾的主動歸附不同,乞伏司繁卻是跟前秦幹了一仗的,可以說是憑本事博來的厚待。
或許是部落規模的差距所致,不似內鬥激烈的慕容氏、拓跋氏,乞伏氏內部極為團結,乞伏部算上各依附小部,整個部落聯盟至前秦苻堅時只有五萬餘人,地盤也只是度堅山今甘肅靖遠縣西)至勇士川今甘肅榆中縣東北)一帶,臨戰卻能召集出三萬多騎。
哪怕這些部族兵大部分都是甲械簡陋,可一旦潰散、流動,導致地方糜爛,撫治的代價不僅高昂到前秦難以負擔,還會在地理上阻斷與涼州的交通,西域商路可是前秦財政的重要補充。
涼、代兩國不存,作為緩衝帶而存在的沒奕幹、乞伏司繁兩部,處境其實與劉衛辰相仿。
乞伏部的南面,緊挨著前秦河州刺史所轄,河州治所枹罕以南,又與甘松護軍轄境相接,就好像兩個人背對背互相倚靠,一側對著乞伏部,另一側對著吐谷渾部。
而破多羅部所據的牽屯山南面,不遠就是一向駐有重兵的上邽,也是前秦的秦州治所所在地,上邽以西的略陽郡是包括苻氏在內的氐人豪酋老家,安定郡東南,郡治安定縣今涇川縣北)與新平郡西北部接壤,新平郡東南部相鄰的雲陽今陝西淳化西北),又是安置、管轄氐羌各小部的撫夷護軍治所。
鮮卑與匈奴雖然習俗相近,但畢竟不是完全一樣,沒奕幹所部兩族混雜,各部、邑、落在駐牧時的劃分卻又涇渭分明,加上素來受到周邊前秦幾處區劃治所駐軍的有力監控,在前涼、代國覆滅過程中,即便前秦抽調秦、河、涼三州兵力,也因重兵駐臨河西,此後未敢有任何輕舉妄動。
前秦攻涼,於西河沿線集結步、騎十三萬,這種武力威懾之下,乞伏部即便是隴西鮮卑大部落之一,部中上下也是戰戰兢兢。
當初,乞伏司繁降附前秦時,就是效仿呼韓邪故智,攜子朝覲苻堅後卻被留居長安兩年多,直到他主動上表請去南單于封號,這才得到苻堅賞識得以回到本部,幾個兒子仍留在長安為質。
小主,這個章節後面還有哦,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