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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回 附影隨詐降謀斷 寄偽身卸責脫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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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說蔣濟引兵三千,直驅荊山而去,既至其麓,遙見山上一士著長衿持羽扇者,乃謂左右曰:“此既諸葛亮也!”一馬當先,沖上山路。既至其所,見草廬內燈影昏暗,望不真切,然其人身長七尺,容貌清俊,觀可亟知其素有詩書之韜冶,知必為諸葛亮無疑,乃翻身下馬,俯首謂曰:“曹軍將來劫先生!今蔣濟特來請延先生下山,請為先生持鞭牽馬!”諸葛亮曰:“謬矣。操已俱悉亮假手張任,若欲來劫,何得待至今日?”蔣濟曰:“先生且聽濟一言,倘若久耽,則性命危矣!”亮曰:“將軍何以知之?夫世之所憚,坐井觀天也,以劉焉之氣量,未必能當曹操之度。若汝等假護送為名,行軟禁之實,則亮豈不自危哉?強攬嘉賓,非應古意。”蔣濟叩首曰:“濟豈敢陷先生於不利哉?三軍上下莫不以先生為柱石,誠能使先生往暫避一時,以免曹賊之亂害,無它念耳。”亮對曰:“亮上知天文,下通地理,無論人謀。昨夜亮觀星見白虹浮月,此詭謀之變也。”蔣濟心中焦促,謂亮曰:“所謂天象之道,定諸天而變諸人。天數有常,而人論多變,先生雖一代英才,然智者千慮,必有一失,濟特請先生下山!”亮對曰:“且容亮一蔔,君此來名奉劉焉之命,實從曹操之允,欲脅亮入曹,以成其勢,而知亮不能亟定,故使汝偽託辭令,可乎?”蔣濟惶惶曰:“休矣,先生高妙逸世,若深淵之龍,不知淺湍之穢濁。濟願指天為誓,絕無害先生之心!”亮曾不允。

如是二人糾言許久,而亮終不肯一動。忽見山上火光如長蛇,原是許褚引鐵騎數百,轉至山後,只聽蹄聲踏踏,屬連如雷,兵戈相碰,不絕於耳。濟複憶臨行操謂許褚之言,愈焦灼不堪,乃屏退左右,低聲俱謂亮曰:“今事急矣!濟本劉焉之臣屬,特奉張任之命,詐降於曹操,而操意試吾虛實,特令濟詐託劉焉之命,來勸先生。曹孟德氣量不足,預見先生不肯輕隨一勢,臨行謂其將許褚以先斬後奏之旨,若先生不肯從來,則性命危矣!先是先生所料,濟膺伏之至,礙小人伏於側,不能悉言。今濟願保先生入川,盡起三軍之兵,奉印俯首以從!”諸葛亮仰天長笑,正色謂蔣濟曰:“曹公料汝為詐降之士,今果然不謬!汝且看此乃何物!”出匣中劍示之,光彩照人,乃倚天劍也。濟亦知此為曹操佩劍,見諸葛亮曰:“汝休得行詐,吾乃曹植曹子建是也!”蔣濟驚惶之極,翻身上馬,飛馳而出。曹植趕上數步,指揮那三千軍士,一齊追趕。幸得蔣濟馬快,已然驅出百步之外,自覺慚愧,不敢回見張任,北折投袁紹去了。植乃與許褚合兵,歸報曹操,悉陳其事。操大笑,喚程昱近前,謂之曰:“細作之殆,甚於萬人。程德謀能洞燭詐降之策,足堪嘉獎。”乃擢其階,並賜錦緞金帛無數。程昱曰:“昱分內之職,不足功之,請出此犒三軍。張任聞其謀洩,則必然惶恐,破陣之日,旬日內也!”方欲進軍,卻聞細作來報,嚴顏、張任陣中旌旗遍佈,卻不見炊煙,鼓聲雷雷,而略無進軍之意,免戰牌高懸。操謂左右曰:“劉焉闇弱無智,竟棄上庸堅城而惟以cd一顧,何其愚哉!”左右多不解,操曰:“此乃撤陣之兆也。張任、嚴顏,懾於上方之意,不得不退,而恐吾等長驅直入,故特布疑陣,效年前張郃使麴義虛兵也。然張任豈不知此戰哉?況其失其翼援,敗軍之日,已不遠矣。”乃命夏侯惇為先鋒,統李典、于禁二將,攻拔其營。李典橫槍縱馬,馳於營門之前,大聲叫罵搦戰。營中守將王平、張嶷二人,皆不敢交戰。惇乃引部眾砍開鹿角,以沖城錘撞破柵欄,殺入營中。王平等不及抵抗,屬下士卒已做鳥獸散,二將只得倉皇從後營退走。夏侯惇兵不血刃,奪其營寨,並獲糧草輜重無數,俱稟曹操,悉服其算。于禁遣軍移糧草輜重於操所在之本陣,左右皆笑曰:“於文則何以怯之甚哉!賊眾已曳尾而逃,複憂其反戈一擊與?”

惇之駐也,已倍其哨,意可無憂。是夜夏侯惇於睡夢之中,忽然聽得寨外喊殺聲震天,慌忙出營上馬,只見四下火光沖天,巡騎俱在,而聞張任、嚴顏等已殺入營中,戰成一團。左右欲往陳操,惇誡之曰:“四下混亂,此必賊眾之謀也,倘主公前來,亦不能驟辨二軍,彼時若自相殘殺,則為敵軍所乘。不若傳令三軍,就地堅守,遊移之人必敵,但以弓弩攢射破之。”偏將軍韓融慌亂無措,引親軍出營視探,正遇張任,交馬兩合,為任一槍刺下馬去。戰至破曉,張任見不能力取,引軍徐退而去,曹軍遂始出營觀之。原是張任撤營之前,先挖巨坑,伏兵其中,上覆木板,敷以泥沙,以沙刻計時。日間曹軍驕縱而至,不及細察,其眾遂乘夜殺出,與寨外援兵裡應外合,曹軍皆服其膽略。且俱察其坑,略無通氣與儲糧之所,遂知張任留此絕兵,期曹軍一意追擊,必留此中。而曹軍於地上未嘗聞其響動,則愈拜服張任左右皆同心有素,無動心搖性者。惇俱計其折損,十之有三,乃遺李典、于禁二人整頓軍務,獨往謁操請罪。操曰:“勝敗兵家常事,此孤輕敵所致,非元讓之罪也。”惇複稟于禁預移其輜重糧秣之功,操乃傳喚而來,深加褒獎。

且說涪城守將孟達聞夏侯淵一路南侵,乃諮諸謀之意。參軍彭羕曰:“此事易耳。賊眾遠路跋涉,必無重械,所具不過長繩井梯之具,而涪城四下,地基不堅。今羕有一計,可盡徵四野之民,與城垣基下直挖三尺,如此則其井欄長梯之物,盡皆無用。複收火油木炭之物,埋於外垣之下,上被薄土。伺其攻城,一舉點燃,則其必化為業火之鬼也。”孟達素無主見,聞言既為之。夏侯淵率軍前來,見其城下挖地三尺,緩軍不進,令左右四處伐木。彭羕亦有得色,遂懈其備,謂孟達曰:“其利在於速攻,今伐木立營,去敗不遠矣!”遣細作出城,回報曰:“彼軍師荀攸指揮三軍,斧鋸刨錘之聲,不絕於耳。”彭羕曰:“必欲造雲梯沖車之物也。然城下已伏烈火重圍,其豈能得志哉!不必慮之。且欲俱之,非旬日不能成,其時馬騰、張魯,援軍接踵而至,聯主公之大軍,此小撮賊眾,必死無葬身之地也!”如是者三日,皆天朗氣清,而城外曹軍,龜縮寨內,略無動靜。是夜狂風大作,孟達左右皆以為曹軍必喪膽也,不足慮之,且寒夜深冷,士卒皆麻痺早歸,城上清冷寥落。孟達亦在府中高臥,忽見城外火光沖天,慌忙提劍上城,只見空中若有數百道飛火流星,掠過城牆,直入城中,城外曹軍敷濕木板為道,沖殺而來。孟達慌忙糾集數百強弩手,欲射落飛來之物,已不及,城中糧秣兵革,皆焚於烈火之中,且川中屋舍,皆竹木之備,遇火既焚,城中亂成一團。彭羕大驚失色,方欲指揮亂軍上城戍衛,曹軍已疊木填塹,攀上城來。劉軍皆不能當,束手就擒,彭羕引數百親兵倉皇從南門走脫。孟達乃於府前召集親兵,語曰:“昔日馬伏波馬革裹屍,遂為天下名將。今事危矣,吾監統三軍,不能先隕,願尋勇士易衣甲代吾堅守,而達將率精銳之鋒,以寡擊眾,圖破其首領之眾,敢有應者與?”臺下一人挺身而出,謂達曰:“在下田孚,與太守貴體相仿,願為替身之將!”達乃與之替其衣甲,自引三百餘人從東門殺出,一路往東豸突而去,左右皆不明所以,詰之輒不答。原是孟達畏死之將,英烈之言,常浮於口,而心實怯之。欲效彭羕而恐主公劉焉見責,乃變其名姓投舊友別駕張松麾下去也。田孚慷慨登城而戰,力竭而死。足見士之氣節不必勝下人乎!

涪城既破,劉焉心中大懾,複召諸謀,以論對策。尚書許靖曰:“涪城雖破,尚有綿竹,可為屏障一戰。今主公武運不濟,士卒惶惶,臣保舉巴川太守李嚴忠正堅毅者,可聚軍心。不需其如何橫刀死戰,但以策略緩曹賊進軍之速,致馬騰、張魯二軍之至,則可高枕無憂也。”焉諮諸臣,莫不與之,乃移李嚴之綿竹,並調彭羕、許靖二人副之。李嚴即至,苦笑謂許靖曰:“正方素詡文休之友,今日何故殆嚴哉?江油、涪城皆天險而不能守,綿竹大鎮,何以當之?”許靖微笑曰:“今有一計在此。今日萬線崩潰,盡皆糜爛,士卒惶惶,此於主公目之可畏,而於靖目之可用也。正方可遣殘敗之將,詐降於曹賊,遏其鋒銳。彼每戰每勝,必然心傲不疑。待事成之際,嚴將為川中一人之下也。”嚴乃疑曰:“以許公之見,當何以遣之?”許靖附耳過來,道如此如此。欲知此計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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