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唯一愧對的就是自己的子女,每次打電話他們都問,媽,你在那邊幹什麼呢,賺這麼多錢?”
“我總是支支吾吾地說:跟著幾個老鄉做生意呢。”
“每次我說出這話,我的臉都燒得通紅,就像做賊一樣。怕是比做賊都令人唾棄吧……”
“做這行其實還有一個最大的問題就是安全因素,有一次一個客人給我打電話,叫我去一個郊區的小旅館,結果到了之後客人嫌我老了,給了我五十就讓我回去,我央求他,讓我留下來吧,客人提手就給了我一巴掌:媽的別惡心我了,拿著車費就趕緊滾。”
“捂著臉走出去,走在冷風中等了大半天也沒來公交車,又捨不得花錢做計程車,就順著馬路走了兩個小時,那時候我特別害怕,回到家的時候整個人都在發抖,愣愣地在房間裡緩了許久。”
“還有一次客人叫我去賓館,談好價錢後我脫了衣服,那客人突然拿出銬子把我銬在了床上,拿起皮帶就往我身上打,我當時嚇得哭了,整個人哆嗦,覺得自己是被搶劫了。那個客人聽到哭聲更興奮了,邊打邊蹂躪我的身體,事情結束後身體傷痕累累,於是想著找客人多要點錢,客人橫了我一眼,又拿出那根皮帶,我衣服都沒穿整齊連忙拿著錢匆匆跑了,好似背後我惡魔追我,其實在當時的我看來那個客人就是個惡魔吧。”
“人們都說那句話:戲子無情婊子無義,在我看來最沒情義的是嫖客,他們從來不把我們當人看。相反的,做小姐的都很重感情。”
“有一個小姐父親得了癌症,當時她急得想要去賣腎,大家得知後幫她湊錢,每個人都把自己攢了許久視為生命的幾千塊錢都拿了出來,要知道這些都是真正的血汗錢啊。那小姐回家之前對著大家磕頭,流著眼淚說:你們都是好人,我以後一定報答你們。”
“大家連忙把她拉起來,把她送去火車站,大家都是苦命人互相幫忙唄。”
“我一般不嫌棄客人,只要能接的活我都接。只有兩次是人家給錢我沒做,一次是一個中年男人,談好價錢後那男的接到電話,說家裡老婆早産了,那男的並沒有停止的意思,一邊脫衣服一邊打電話。我站起來把錢還給了那個男人,勸他說:去醫院看看你老婆吧,有個好家庭不容易。”
“那男人就像被抽了一悶棍似的,拿走錢就跑了。”
“第二次是在一個高階賓館,我接到電話趕過去,開門後才發現是個孩子。那男孩子估計也是第一次出來玩,哆哆嗦嗦地把錢遞給我,紅著臉問:阿姨,這些夠嗎?”
“錢不少比平時多了幾倍。但我看到面前的孩子跟自己的兒子差不多大,估計也是剛成年,那一瞬間我就崩潰了,捂著臉就開門跑了。那一晚我哭了,感到一陣莫名的害怕,要是我以後子女知道了我的這些事,會怎樣看待我呢?”
說到這裡,說了這麼多,吳文予知道故事差不多就結束了,雖然結局還未知。透過後視鏡看坐在後座的那個女人,眼眶有著閃閃的水光,但人看著很平靜。靜默了一會,熟悉的聲音又響起,“我沒辦法,孩子上學需要錢,生活開支也要錢,我苦了一輩子,我的孩子不能再跟著我苦了。我是個沒本事的人啊,實在賺不了那麼多錢,所以只能出來賣自己,幸好我還不大老,還有人看得上我。要是賣自己都不行,我想好了,我就只能賣命了。”
說了這麼久,其實早已開到了目的地,吳文予不忍心打斷這個故事,車停在路邊好一會,芳姐好像現在才回神,看到車窗外是熟悉的出租房,她略帶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說了聲:“抱歉,原來已經到了。”吳文予搖了搖頭,說:“沒事。”
芳姐開啟車門,提腳跨出去的時候,又回過來突然問我一句:“你是不是挺瞧不起我的?”
吳文予緩過神來,輕聲面帶著微笑說:“不會,您是一位偉大的母親,不比任何人低賤。”
聽到這話,芳姐笑了笑,說:“你一定聞到了我身上廉價的香水味,聞著不怎麼樣,確是我喜歡的蘭花香。”吳文予突然想起來以前不知是哪個乘客落下的蘭花折紙放在車廂的收納箱裡,她說了一聲:“等等。”翻找了一下,看到角落裡那朵蘭花的身影,拿出來遞出去說,“送你。”芳姐有點詫異,不好意思的收下了,把那朵花放在鼻子下假裝聞了聞香味,紅著眼眶說:“這花和我家鄉山坡的很像。”說完關上了車門,緩緩地走了……
吳文予看著芳姐風情的背影,那一刻不僅僅看到了浮於表面的外形,還看到了她背後不為人知,不被世人理解尊重的辛酸苦楚。她是個小姐,做著暗無天日的低賤工作,但在那一刻,她的身上是在發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