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瑾蹲下身,從頭到腳檢查了一番,一邊記錄一邊說道:“驗,男屍,廣明寺僧人惠明,長五尺一寸,身材偏胖。驗為縊死,麻繩一條,勒痕在喉下,口張舌出,喉間有指甲摳的血痕,面呈紫赤色,嘴角胸口有吐涎沫,腿上有血蔭,肚下至腹成青黑,有糞尿出,勒痕的黑紫色一直延伸至耳後。”
她將繩索遞給慕容昭,說道:“這種結法是十字單系,是自縊最常見的繩結。”
說罷,將繩索套在自己脖間,側身而立,解釋道:“通常先系在脖上,然後在懸掛在高處,只需自身力道便可勒斷脛骨。而麻繩的懸掛處有來回磨蹭的痕跡,死者腳尖垂直,皆是自已而死的特徵。”
慕容昭聞言皺了一下眉頭,淡聲道:“所以,惠明死於自縊?”
她點點頭,又搖了搖頭,將繩索拿下仔細端詳,說道:“但又有不合情理之處。”
“哦?”
“按照大人指的幾處痕跡,和他手掌、鞋底的灰塵漆色,他確實是攀爬,可你看他衣服上的灰塵和漆怎會出現在背上。再有,他背脊、胸口還有腿部的這些傷痕,皆是撞擊而成,攀爬或許有剮蹭血痕,怎會出現撞擊的淤青。”
試問,一個上吊尋死的人,為何費力掙紮,撞得渾身是青紫痕。
慕容昭默然而立,待如瑾說罷,便尋了一位個頭和惠明差不多的衙役,讓他按照金剛像上的幾處痕跡爬上去。
如瑾他們站在石像下頭,看著那人費力的按照那個痕跡爬上去,又將繩索搭在金剛杵上,然後一躍而下。
“如何?”
“卑職踏著那幾處腳印和手印,覺得很是費力,腳是踩住了可手又差幾分,尤其是掛繩索,不僅腿腳用力,腰身懸空也需好生控制,金剛杵掛繩的位置有些遠,若想將頭伸進去也需花些功夫。若這般上吊,沒些功夫,怕是死不成呢。”
劉衡風啐了一口,將他踢開。
如瑾也搖頭失笑,躬身撚了撚那名官差身上蹭到的顏色,說道:“若是沒有這些畫蛇添足的動作,單看惠明屍身,確實是自縊無疑。”
劉衡風聞言沉聲道:“若是你未發現其中端倪,大理寺以自縊結案,那麼此案怕是一樁無頭案了。”
“為何?不是還有那胡商?”
慕容昭見如瑾面露不解,便解釋道:“胡商豈是那麼容易找的,長安城中建有多處番邸、番館,為了番邦和睦,尋常是不許中原官差進入搜查的。”
“竟有此特權,那豈不是……”
“不了了之。”劉衡風嗤笑一聲,在殿內來回踱步,說道:“現在既已知道另有兇手,事情便沒那麼簡單,惠明從胡商手中得了萬貫錢財,若是有私心,作何自縊,不是應該趕緊選個沒人認識的地方揮霍享受?”
再說,惠明與胡商來往鬼祟不僅自己醉酒告人,還傳的沸沸揚揚,他難不成傻了?
慕容昭對一邊靜立的僧人了悟說道:“將主持大師和先前到大理寺報官的那位靜聞大師請出來吧,本官有事相詢。”
兩位法師應該是一直都在禪房等著召喚,片刻功夫便匆匆而來,他們對著地上的屍身唸了句法號,便沉聲道:“見過幾位施主,貧僧是廣明寺的主持,這是靜聞,施主有什麼不解之處,請問。”
“請問靜聞法師,你是如何知道惠明將青泥珠掉包又賣給胡商的,是親眼所見還是聽人傳言?”
“貧僧未見惠明與人交易,只是前幾日,他醉酒後在禪房說話,他說一位胡人出價十萬貫要買青泥珠。貧僧告誡他切勿與那胡商走動,又怕青泥珠被不軌之人盯上,故而加派人手與他一同守護。但是終究失職,遭了他人算計。”
“他死後,你才取了青泥珠檢視?”
“是,惠明心性豁達,無故自縊貧僧實在不解,便想起他那日的話,發現青泥珠被換,便速去報了官。”
兩位法師皆白發白須,一臉愧疚的垂首而立,如瑾心中惻然,剛想出聲安慰,便聽著慕容昭忽然出聲質問。
“惠明既然飲酒,貴寺為何命他看守聖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