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算等到你來,別看我是個文弱書生,可骨頭硬的很,我撐了許久,我要等你來,看你最後一眼再走。”
胡廉正說話已經沒什麼力氣,說罷便看著如瑾笑了一下,那笑容比先前任何一次都釋然輕快,仿若這般死去他才是真正的解脫。
只是看向如瑾的時候,眼中多了一抹不捨與憐惜。
如瑾抽出帕子將他臉上的血跡擦幹,露出那個清秀俊朗的模樣。
眉間的憂愁散去,他的微笑明朗又溫暖,好似夏日的涓涓細流無聲而過。
“案子一發生你便知道他們來了是吧,你為何不離開!你明明可以不死的!”
“我不捨得走,阿瑾,自幼背負著那些無望的使命,害著無辜的人家破人亡,我累了,我也不想躲躲藏藏,在這裡死去很好,至少有你。”
如瑾已泣不成聲,她見慣那些殘肢腐屍卻不敢往他傷口上看,只能垂眼看著他脖子上自己很久以前隨手送的一道護身符,紅繩褪色,小木牌卻光滑潤亮。
胡廉正忍著痛,吸了口氣垂頭笑了幾聲,說道:“誰讓我欠了債呢,到時候該還了,阿瑾不要哭,我不疼。”
如瑾笑了下,很輕的在他的肩上碰了碰。
“怎麼會不疼,你怎麼會不疼!”
以前隱約是可以感覺到胡廉正對自己照顧,但是她從未想過會有這麼深的情感,待看到他眸子裡自己滿臉淚痕時,不知是在哭他一顆心錯付,還是自己沒能在他活著的時候認認真真的看待此情。
“對不起,胡廉正,我不知道你竟然……”
竟然,真的喜歡我,喜歡一個成日裝神弄鬼,裝腔作勢,坑蒙拐騙還往屍堆裡鑽的野丫頭。
“你……還是十二歲的時候,就帶著暮草走南闖北了。我在揚州的酒仙樓上看到你的時候,你們正站在桃花樹下,和賣餅老丈天南海北的閑聊,愣是哄著人家白送了你兩個蔥花餅,咳咳咳……好聰明的小姑娘,連耍詐都那麼可愛。”
如瑾想到當時一個傻小子在那裡偷看自己狼吞虎嚥的吃餅,就哭著哭著又笑起來,抬手抹了臉上的淚,抖著唇說道:
“你為何不說,或許我……”
胡廉正搖了搖頭,打斷她的話,“我知道,總有一日他們會找到我的,我不想連累別人,尤其是你。我以為都這麼多年了,他們已經被殺了,可是陳家崗一案發生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完了……李正已死,很快就是我,背叛之人都要被懲戒,上天入地至死方休。”
如瑾站在風口上,頭發粘在臉上狼狽不堪,但胡廉正還是像端詳一個珍寶一樣,不捨得錯過半分。
他說著說著,眼中的淚滑了下來,哽咽道:“如瑾,我這一生做了太多錯事,所以註定配不上你,如果有來世,你可願意……願意等我。”
“好,揚州城,酒仙樓我們約好了,你……你一定早點來。”
“嗯。”
如瑾垂著頭,聽他淺淺的笑了一聲後,便沒了迴音。
“胡廉正!”
她晃了晃那具冰涼的身子,壓抑著哭聲,伸手抱住他血淋淋的身體跪在地上,不停的道歉。
怪不得,總是感覺你眉角憂愁。
你將所有銀兩都用來安葬村人,說自己沒有花錢處。
怪不得,你總是對李正的遺孤那般關懷,著急的為他奔走,找一個好人家。原來,你心裡這麼苦。
“對不起……下一世如瑾在這裡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