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
單微微坐在雲川龍身旁的沙發邊,眼睛死死地盯著這個讓自己憎惡的臉。無數次,無數次在夢中她都想將這個人碎屍萬段。
這個人,打破了她們本來平靜的生活,讓她飽受身邊同學的冷眼,譏諷和嘲笑,這個人給單微微帶來的只有痛苦的回憶。
這樣的人,憑什麼幸福的活著?!
她緩緩走上前去,看著面前的男人。
他已經是個老人了,銀灰色的頭髮捲曲地貼在額頭上,眼角的皺紋和乾燥地嘴唇,昭示著他極差的身體素質,帶有老年斑的乾燥地,如同枯黃的紙一般脆弱的面板昭示著他將命不久矣。曾經那樣囂張跋扈的一個人,如今只落得能躺在床上,靠著藥物和呼吸機來維持生命的下場,這樣的極具張力的戲劇性讓她忍不住想笑出聲來。
單微微彎著眼睛,輕輕地哼笑了一聲,誰知卻吵醒了正在午休的雲川龍。
他鼻子裡插著氧氣管兒,醒來後猛然咳嗽了兩聲才對著單微微道:
“微微啊,你怎麼來了?想爸爸了?素娥呢?她已經四天沒過來看我了,她不舒服麼?”
單微微見雲川龍醒了,下意識的往後挪了一下,離他遠了些。雲川龍的眼神失落了一瞬,但下一秒又抬起眼皮強撐著彎了彎眼睛,試圖讓自己變得和藹些。
聽到雲川龍的話後,單微微反倒是翹起了二郎腿:“雲川龍,沒人告訴你嗎?您的妻子,單素娥,跳湖自殺身亡了。”
“什麼?!你說誰?!誰——”
單微微嗤笑了聲,抱著臂翹起了二郎腿:“你裝什麼?我說,您的妻子,我的媽,單素娥,跳湖自殺身——”話還沒說完,雲川龍便突然撲了過來,也不知道是哪裡來的力氣,死死地拽住了單微微的袖口,聲音甚至有微微顫抖之意,帶著痛苦和不可置信:“你說誰?你再說一遍?”
單微微沉著目光,諷刺地提了提嘴角:“您現在是裝給誰看呢?我媽都已經走了,您現在再裝深情又能怎麼樣呢?誰信你?”說罷,一把揮來了他的手,雲川龍被推的一個仰翻,幸好用正在打吊瓶的手抓住了床沿才沒一下就倒了下去。
“微微,你剛說什麼?你說素娥怎麼了?”雲川龍幾乎控制不住自己的面部神經,他死死地扒著床頭櫃的邊沿,臉上肌肉甚至開始微微抽動起來,看起來可笑又滑稽。
至少在單微微看來是這樣的。
單微微沒有回答他毫無營養的問題,只是咧了咧嘴,然後道:
“雲川龍,你看你這一輩子。女兒和你反目成仇,兒子將你視作外人,女兒成天盼著您死,髮妻自殺,就連再婚的物件都受不了你跳湖自殺了斷了自己的一生,繼女只想你們二人離婚,你說你這一輩子幹了什麼呢?您多失敗啊?”
雲川龍張著嘴巴,望著單微微,一個字兒都吐不出來。
他一直以為自己再怎麼說也應該算是一個成功人士,年輕白手起家,又有著能對他失業有幫助的胡杏兒,中年雖然離婚,但卻找到了今生摯愛單素娥,和髮妻有著一個優秀的兒子和叛逆卻善良的女兒,最後還有一個聰明又討人喜歡的繼女。
雲川龍從沒想到這一切的一切竟然都只是他的臆想,一切都是虛幻泡影。
對啊,那他這一生,到底是幹了什麼?惹得眾人想讓他趕緊下十八層地獄嗎?他做錯了嗎?為什麼他的妻子,他的女兒,他的兒子一個個都視他為毒物,恨不得抽筋扒皮才解心頭之恨?!
雲川龍突然沒了力氣,他躺平在床上用混濁的眼睛直愣愣地看著天花板。
他已經老了,面板沒有了年輕時的緊緻,上面佈滿了細紋和老年斑,頭髮也從烏黑靚麗的黑色變得雪白,視力下降了,他再也看不清素娥溫柔地臉,聲音也不像年輕時那樣清亮,不再能說出動聽的情話,耳朵也不怎麼好使了,總會聽不到別人呼喊他的名字,尤其是素娥。
雲川龍嘴唇微微顫抖,他緩緩抬起手,將視線對準左手食指上戴著的素戒道:“還好……素娥,還好我還能記得起你的臉,素娥……素娥,你怎麼這麼狠心,說走,就走了呢?留下我一個人在這個孤獨的世界裡——”說話間,一滴清淚從他的眼角流了下來,沒有一絲徵兆,雲川龍甚至眼眶都未曾紅過。
單微微看到雲川龍這樣,內心動容了一分,但下一秒便被仇恨蓋了過去,她兩手交疊掩飾著自己顫抖地指尖,而後長呼了一口氣,語氣中帶著幸災樂禍:“雲川龍,你知道人生最快意的事情是什麼嗎?”
說罷,不等雲川龍回覆,單微微輕笑了一聲道:“是知道一個人的驕傲後,硬生生折損了它。然後看他像一隻毛毛蟲一樣在地上來回,無力地翻滾……”
“您當初就是這麼看待我的吧?一隻噁心的,沒有絲毫反抗之力的毛毛蟲?”
雲川龍沒回答,只是用右手將左手的素戒輕輕摘了下來,放在了掌心攥住。
“我猜你是知道的,你的那對兒女怎麼對待我,在學校裡孤立我,聯合別的同學給我造謠?雲川龍,你沒出現的時候,我和我媽過的好好的,自從你出現在了我們的生活裡,我們就沒有一天安生過,如今,你還害死了我媽,這樣的罪魁禍首再死一萬次都難消我心頭之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