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飛魚不明緣故,卻又不敢動問,只得順從地俯下了頭。
落鳳頭陀陡地熱淚泉湧,驕指如戟,大喝一聲,直向李飛魚腦後“玉枕”xue上戳了下去!
馬夢真見他突然對李飛魚下此煞手,駭然大驚,疾擺動長劍搶上前來,不意身形才動,苗顯和呂洞彬竟然一齊出手將她截住,叱道:“站住,不許動……”
說時遲,那時快,呼喝之聲未已,落鳳頭陀指尖已落,正點在李飛魚xue道之上
但是,他指尖落下,卻軟弱無力,一連猛戳幾指,非但未曾戳破李飛魚真氣,甚至連血脈亦未截住。
落鳳頭陀淚水縱橫,咬牙切齒揚指連點不休,口裡不住罵道:“我要毀了你,我要毀了你,我要毀了你一”
等到憤怒隨著咒罵漸漸消失,他才看清李飛魚仍然無恙地俯跪著,他舉起自己的手,湊在眼前,透過朦朧淚光,這才驚覺自己竟是那麼軟弱無力,顫抖的手指,像一條曲扭的麥筋。
手!手?
他堂堂名自武林的落鳳頭陀,用盡平生之力,竟連一個俯首順從的人也無法毀掉?陡然間又記起“宇內一君”鄭景文對他的鄙視!英雄末路頓共辛酸之感,淚水,像泉湧般級級而落。
太行山淨一大師自從開始時叱喝了李飛魚一次,以後就一直沒有再開口,但他一雙炯炯眼神,始終注視著李飛魚,須臾未離,此時見落鳳頭陀激動得混身顫抖,李飛魚俯首無言,兩人都是涕淚縱橫,無限悽苦,這才緩步走上前來,柔聲說道:“和尚,何必自苦如此?收徒卑劣食是貧道失察,待貧道親手廢了他,為武林除此敗類,也就是了。”
落鳳頭陀揮淚吼道;“不!你雖然是他授業恩師,但他一身功力,卻是我和尚所賜,不須你插手,和尚要親自廢了他!”
淨一大師談談一笑隨即沉下臉來,冷冷對李飛魚道:“畜生,還不自斷心脈,真要等為師下手?”
李飛魚仰面泣道:“師父,你老人家難道也……”
淨一大師沉聲道;“不許多說,你若尚以南嶽門人為榮,從速自斷心脈,廢去武功,立即返回太行山,從此深山思過,清泉茅屋,松濤雲海,度卻殘生,為師體念你十年苦學,師徒情厚,答應你仍然身列南嶽門培,你還有什麼不願意的?”
李飛魚聲淚俱下說道:“恩師十年耳提面命,飛兒長記在心,未嘗片到或忘,奉命省親高山,也未嘗敢逾份半分,損及師門聲譽,但是……”
淨一大師目中精光,陡射斷喝道:“你既知師門思重,就該進命行事,哪有許多狡辯之辭?”
李飛魚聽了這話,心如刀割,垂下頭來,道:“飛兒謹迎恩師嚴命。”
說罷,跪在地上,向淨一大師和落鳳頭陀恭恭敬敬叩了三個頭,左腿一提,將下襟抖蓋在膝蓋上,襟角翻轉,然後,伸出右手,指如龍頭上翅,力貫指尖,天對準自己心窩,滿面熱淚,進如滾滾長河。
他這番蓋膝掩神的舉動,正是初入師門領受師恩列入南嶽門下時所行禮數,從那時開始,他,從一個平凡純真的孩子,叩拜師門,踏人武人疆域,其心情自是欣喜狂熱虔誠而興奮。
但如今,他未得一語申辯的機會,便被嚴命自廢武功,師恩浩大,他固然不敢不遵,可是當他重行這番劄數和規矩,卻等於最後辭謝師門重思,從此退出武林,其心情之沉痛悽慘,自是與從前泅然而異了。
滿腹委屈,雙肩血仇,已往的壯志,未來的孤寂,這一剎那,都如逝去不複回的年華,盡化作滾滾熱流,漫過眼簾,奔放在他木然痴呆的面頰上。
淚水,是威澀的,但若與他此時心中的苦澀相較。又算得了什麼?
一股顫抖的真力,緩緩從丹田上行,象重樓,過紫府,力道全都聚集在翹起的拇指之上,使指端呈現出輕微的跳動。
李飛魚最後一次仰起臉來,想再看看師父,淨一大師頭一扭,故作透視遠處,但只這一剎那,李飛魚已看到他眼中晶瑩盈眶的淚光。
他一咬鋼牙,曲肘向懷裡一收,指尖正要撒向心窩‘七坎’大xue,驀然聽得馬夢真驚叫道:“李公子,你忘了百忍師太和客棧中的死傷之人了麼?”
李飛魚猛地從心底泛起一陣寒意,指尖停留在心脈之前,顫聲求告道:“師父!師父,你老人家能不能容飛兒再說一句話?”
淨一大師並未回頭,僅幽幽答道:“南嶽弟子唯知師命如山,不知巧辯全命。”
李飛魚點點頭,舉目掃了馬夢真一眼,猛地指尖反戳,重重點在‘七坎’xue上。
指力透xue而過,耳中嘶然長鳴,兩眼一陣花,真氣已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