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飛魚一口氣讀完,臉上已一片死灰,眼睛瞪得滾圓,呆若木雞。
這剎那間,空氣恍惚凝結成一塊鉛,重重壓在他心頭。
腦海中像有千百件思緒在奔騰竄動,只是不知捕捉哪一件才好……他當然明白,君念突然留字出走,定是為了昨天夜晚,自己在竹林中傷了她的心。
她到哪裡去?人海茫茫,她沒有一個親人,唯一去處,只怕就是信中所謂“一堆黃土,幾片白骨……”
唉!要是她真的想不開,出走自殺了,我雖不殺伯仁,卻也難逃內心疚責,說不定她的“尋死”之念,正是受了自己“捨命報恩,以全諸葛珂兒清白”這個思想的啟發!
他越想越覺得後悔,也越覺得惶恐愧怍,默然垂淚,說不出一句話來。
不知過了多久,百忍師太忽然長長嘆了一口氣,幽幽說道:“君念那孩子任性好動,塵緣未了,決非佛門中人,所以我遲遲不肯為她落發,誰知萬事俱備,終究還是鬧出事情來了。”
李飛魚惶恐地自責道:“這都是侄兒的不好……”
百忍師太嘆道:“倒也不能怪你,孽緣天定,誰也躲不開的,假如她真的一氣之下,橫劍自刎,那是她的福份。”
李飛魚驚道:“姑姑的意思是說……”
百忍師太肅容道:“我的意思,君念這孩子一身武功,已盡得我真傳,加上少不經事,毫無江湖閱歷,要是被什麼壞人引誘,誤入歧途,必然在武林中鬧出風波來。”
李飛魚又悔又內疚,黯然道:“都是我害了她,都是我害了她!”
百忍師太正色道:“你以為她真的會去尋死麼?要是決心一死,何處不可捨身,為什麼要帶走我的三刃劍?”
李飛魚霍然驚道:“姑姑猜她有什麼可去的地方?”
百忍師太道:“除了西嶽華山,她從未到別的地方去過,就是去華山,也必在當日返回,我想她別無去處……”
李飛魚道:“這麼說,她一定往華山去了?”
百忍師太道:“咱們剛毀了華山總壇回來,她可能不會再到那裡去,何況她賭氣出走,自然要走得遠一些,但,我猜她必然不知不覺,仍會走了向東去的路……”
李飛魚忙道:“姑姑什麼時候看見這封留書的?”
百忍師太道:“那是今天一早,在她臥房中發現,當時我擔心讓你知道,會影響你替諸葛姑娘炙xue療毒的事,所以沒有立刻告訴你。”
李飛魚跳了起來,道:“君念師妹不認路,又離開不久,我這就去追她,或許還能追得上。”
百忍師太問道:“即便追上,你又準備如何呢?”
李飛魚道:“侄兒務必勸她回來,請姑姑再開導她。”
百忍師大淡淡搖頭,道:“要是這樣,那就大可不必去追她了。”
李飛魚訝道:“姑姑的意思是……”
百忍師太道:“如果能追上,不必勸她回來,你可以徑自帶她前往洞庭,我等鈴兒和諸葛姑娘傷勢痊癒,也要到洞庭洗心殿總壇去一趟,咱們就在那兒相會吧!”
李飛魚沒多細想,匆匆應了一聲,立即起身告辭。
百忍師太親自送他到雲崖邊緣,看他登上藤籃,臨別之際,忽然輕輕囑咐道:“還有一件事,記住轉告君念,你就說是姑姑的意思,準她把頭發蓄起來。”
李飛魚聽了一愣,但沒有再問,點頭道:“嗯。侄兒明白。”
百忍師太揮揮手,兩只大熊早已轉動絞盤,藤籃中星丸飛墜,落向崖下。
他抓住粗繩,臨空而降,山風蒼勁,吹得他身上衣衫獵獵作響,使他不期然地又想起初次和君念一起登上雲崖時的場景。
那飄拂的山風依舊,身邊卻已經沒有拂面的發絲,和君念那純真而聖潔的笑容。
一念及此,淚眼朦朧中,李飛魚彷彿又置身在華山水窖,清晰地看見君念嬌羞無限,掙紮著向水底躲避,他急急想要拉住她,她卻死命向水中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