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飛魚聽了,悚然一驚,脫口道:“晚輩曾在湘北碰見過杜師兄,他自稱時時感念師恩,夢寐難忘,言談舉止,似乎不像是個叛師欺祖的壞人……”
百忍師太面色一沉,道:“那畜生無恥奸詐,下流卑劣,全是鐵一般的事實,你千萬不可以君子之心,度小人之腹,下次再遇見他時,務必要謹防他心懷不軌,知道了嗎?”
李飛魚唯唯喏喏,但心中卻對杜絕的品性行為,難以作決斷,所以不再說話。
百忍師太長嘆一聲,繼續又道:“世人往往一念之差,惹來無窮禍患,落鳳頭陀不過收了一個劣徒,只要下得決心,不難一劍誅戮,永絕後患,但另有一個人,也只為了一念之恩,做出一件抱憾終生的事,如今竟演變得武林沉淪,魔焰高熾,這個人你必定想不到他是誰?”
李飛魚忙道:“老前輩是指洗心殿老殿主花月娘是不?”
百忍師太神情突然變得異常難看,苦笑一聲,冷冷道:“固然和花月娘有關,但卻是由另一個人而起。”
李飛魚心中一動,道:“晚輩曾聽襄鈴表妹說起,那花月娘當年為了一樁情孽,遠走蠻荒,現在創辦洗心殿爭霸中原,乃是向一個人報複……”
“唔!但你知道她要報複的人是誰嗎?”
“這個……晚輩揣測不出來。”李飛魚訥訥道。
“讓我告訴你吧!她要報複的,總共有兩個人,其中一個,是號稱‘宇內一君’的鄭景文……”
“鄭景文……”
“另一個,卻是你萬萬想象不到的,他就是人稱‘玉面郎君’的韓郵。”
“什麼?韓郵?!”
“不錯,韓郵……正是你的姨父韓郵,襄鈴的生父,我的胞兄。”
“韓姑姑,這……這件事怎會和姨父扯在一起呢?”
“你先不要心急,且聽我告訴你一個故事……”
“二十年前,你父親年紀不過三旬,而你姨父韓郵,更只不過才二十來歲,兩人都在意氣風發之時,平常一起聯袂闖蕩江湖,久負俠譽,又是莫逆之交。有一次,兩人遠遊峨嵋之後,結伴泛舟東歸,途經巫山,卻在船中結識了一個遊方道士……”
李飛魚脫口道:“一個道士?”
“不錯!而且還是個滿口胡說的道士。”
“那道士一見你父親和姨父俱是英姿勃發的俠士,頓時鼓動如簧巧舌,一定要替他們看相,預測吉兇,大家同船無聊,樂得聽他胡謅取笑,原也算不得什麼,誰知這一來,卻種下無邊禍患。那道士首先替你父親看相,說他印堂發黑,面帶煞星,三日之內,必有大禍,重則命喪黃泉,輕則妻離子散。你父親心胸坦然,一笑置之,並未放在心上。可是,那道士看了你姨父之後,又說出一番駭人聽聞的話來……”
“他怎麼說?”李飛魚提起了興趣。
“他說你姨父目有異光,眉腳倒反,命宮不順,定會親朋失和,婚姻不滿,須得另娶一個年齡比他大過十歲以上的女子,才能化險為夷,相偕白首。”
“這…這豈不是胡說嗎?”
“哼!豈止胡說,簡直是邪說!”
“那,姨父相信不相信呢?”
“當時你姨父正是少年英俊,自然不會相信這些胡言亂語,因此還半帶調侃地問:‘要是我不想再娶,或者娶的不比我大過十歲,又當如何?’那道士卻道:‘天意如此,只怕到時候由不得你自己。’你姨父哂笑道:‘老天應當引人為善,卻強人所難,未免也太多事了。’那道士怫然不悅,冷哼了一聲,便沒有再說了。”
“誰知,經過這一席話後,第二天,船抵達徐州,你姨父竟忽然感到心神不寧,心煩意亂,堅持不願繼續乘船,你父親無奈,只得陪他下船。順著陸路行了兩天,你姨父的性子竟越變越壞,心浮氣躁,動輒發怒,一反平時溫和個性,你父親生怕途中出了事故,便僱了馬車,預備連夜趕路,帶他回家。那天夜裡,車子路過荒郊,突然聽到一片林子裡,傳來女人的悲哭之聲,你姨父一聽那聲音,暴性頓時發作,掙紮著跳下馬車,如飛一般向林中奔去,才到林邊,卻險些和另一個從林子裡跑出來的人撞個滿懷。那人身法靈捷無比,只一側身,便從你姨父身邊掠過,頭也不回,揚長而去。但是,他的面貌,卻被你父親看在眼裡,原來,那人竟是鄭景文!”
李飛魚駭然一震,忍不住失聲輕呼:“啊!是他?”
百忍師太繼續說道:“那時,鄭景文的年紀也不過才三十許,尚未贏得‘宇內一君’這份名號,但他素有俠名,怎會從荒林中疾奔出來?而且,林中還有女人的哭叫之聲?你父親一時不知緣故,緊隨你姨父沖進林子,入林之後,才發現林中有一間簡陋的茅屋,這時,你姨父已經站在茅屋中,昏夜,一燈如豆,屋中僅有一張竹榻,一個赤身露體的中年女人,蜷伏在床上不停啜泣。”
她說到這裡,忽然住口,不再向下說,目光從視窗收回,望了李飛魚一眼,平靜的問道:“故事說到這兒,你應該想得到那女人是誰了?”
李飛魚沉吟一下,道:“晚輩猜想,那奔出林外去的,既然是鄭景文,茅屋中的女人,必定就是花月娘。”
百忍師太黯然一嘆,道:“不錯,正是那下賤的女人。”
“據說花月娘就在那一天,被鄭景文廢去了武功?”李飛魚疑惑道。
“不錯,這就怪鄭景文一念之差,假如那時他幹脆一掌殺了那下賤女人,最多落個心狠手辣的壞名聲,怎能有今日武林這一場劫難。”
“他乃是俠義中人,自然不肯做出那種狠毒之事。”李飛魚輕嘆道。
“但他縱然手下留情,一樣沒有得到諒解,起碼你父親和你姨父,首先就斷送在誤會之中。”
“啊?怎麼會這樣?”李飛魚心頭一凜。
“你姨父當時不明真相,單憑一時沖動,對花月娘的遭遇大起同情,你父親也一樣被蒙在鼓裡,他們自命俠義,怎會容忍鄭景文如此欺淩一個良家婦女?於是,你姨父親自照料那厚顏無恥的花月娘,替她運功療傷,你父親便提著劍去追鄭景文算賬,此事如此發展下去,因而,一發不可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