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從船門擱落的跳板上,忽然出現一個身著紫衣、背插長劍的妙齡少女,蓮步姍姍,徑直向酒樓行來。
李飛魚此時內功已有一甲子修為,夜中視物,毫發可辨。
所以,現在雖正值黃昏之際,李飛魚鳳眼一瞥,乍覺那少女的身材相貌,竟然十分熟悉,一驚之下,他趕緊揉了揉眼睛,仔細一瞧,卻猶如頭頂炸了顆響雷,不禁震驚當場……
原來,那少女竟是心狠毒辣的女魔頭——“洗心殿主”殷無邪。
李飛魚被這麼一驚,酒意頓消,腦中念頭電一般飛轉,暗忖道:怪哉!這女魔頭,在君山之上,邀聚中原六大門派,一呼百諾,何等威風,怎會獨自一人跑到襄陽來了?
這念頭尚未轉過來,少女已走到了樓下,李飛魚的心怦怦直跳,忽將鋼牙一挫,暗想:哼!殷無邪,果是冤家路窄,天下蒼生有幸,今日讓我碰到了你,正好可為武林同道,除此一害。
想罷,李飛魚趕緊旋身而起,順手取出一錠銀子,拋在桌子上,大步流星地下樓去。
才走到樓梯口,那少女恰好正好拾級登樓,兩人就這樣打了照面,李飛魚早已提聚真力,方要亮“看家招式”出手制住她,卻聽那少女杏眼圓睜,發出一聲驚呼,叫道:“魚兒表哥,真的是你!”
李飛魚一怔,右掌頓在半空,掌勢蓄而未發,凝神細看,那少女已像只百靈鳥似的,一面欣喜若狂奔上樓來,一面叫道:“魚兒表哥,真是太巧啦,我一眼就認出是你……”
李飛魚突然倒退一步,沉聲喝道:“女魔頭,你給我站住!你再敢走近一步,別怪我要出手傷你了。”
少女聞言停下腳步,閃著一雙撲閃的大眼睛,詫異地問道:“難道,你…你……你不是魚兒表哥?”
李飛魚冷笑道:“哼!我正是李飛魚,但是你呢?”
少女笑了,忙道:“魚兒表哥,你怎麼連我都不認識了,我就是你的表妹——韓襄鈴啊。”
李飛魚哂笑道:“你倒挺會冒人名字,韓襄鈴早就死了,你休想騙我。”
“什麼?”少女聽了,嬌叱道:“魚兒表哥,你憑什麼一見面就咒人家死?”
李飛魚道;“此地人多嘴雜,我不想惹出麻煩,你可敢跟我到江邊去談談嗎?”
少女氣得臉上通紅,跺了跺腳,道:“去就去,誰怕你不成!”
李飛魚也不答話,兩人一前一後,沉默不語地離開了酒樓,不片刻,已到了江邊。
李飛魚掃了那艘小船一眼,冷冷道:“殿主的護法也來了麼?為何不叫他們一齊下船來?”
少女又氣又惱,冷笑道:“魚兒表哥,你究竟在說些什麼,我怎麼一句也聽不懂,十年不見,你一定是變得又瘋又傻了。”
李飛魚笑道:“呵呵!我既沒瘋也沒傻,也絕不會像你一樣,妄想獨霸武林,邀約七大門派,聚會君山,卻在酒中暗下迷藥……事到如今,已由不得你不承認了。”
少女驚道:“魚兒表哥,你在胡說些什麼啊!誰在君山邀約七大門派?誰又在酒裡下了迷藥了?”
“自然是你殷殿主幹的好事。”李飛魚臉色陰沉。
“你胡說,誰是什麼殿主!我是你的表妹韓襄鈴,難道你真的忘了?”少女急了,腳下一雙蠻靴將地頓得“砰砰”欲裂。
“殷無邪,你不用再想假冒我表妹名字,告訴你吧!我表妹早在半月以前,便已被害去世,當時,我親手埋了她的屍身,然後才趕到君山……”
少女聽到一半,臉色大變,又驚道:“魚兒表哥,你是怎麼啦?自從十年前,你離家去了太行山拜師學藝,我也被摘月峰獨臂神尼帶往陝南習武,十年來,一直沒有離開過摘月峰,沒想到,咱們久別重逢,你……怎麼盡在說些胡話呢?”
李飛魚聽了,心中不覺微動,霎時記起在君山會上,葉軍鶴曾說過殷無邪腳上頗有毛病,同時,所有參與聚會的,都親眼見過她用一條紅氈掩蓋著雙腿,從上山開始,一直沒有見她起身行走過,想來定不是故意裝出來的……
李飛魚再仔細看看眼前這少女,卻見她雙腳完好無損,並非像殘廢那般不便,這麼說的話,她真的並不是“洗心殿主”殷無邪嗎?
然,她也決不會是自己的表妹韓襄鈴!
如果她是襄鈴表妹,那麼,我埋掉的那個少女又會是誰?
他心念瞬轉,登時有了主意,朗聲道:“好!既然你一口咬定自己就是襄鈴表妹,那,十年前的往事,你可還記得?”
少女爽朗道:“哼!我怎麼會不記得?那時候,我們兩個還小,可是,你去太行山的時候,臨別之際,我記得我還專門繡了一隻香袋送給你作為念想……”
李飛魚不等她說完,已是渾身一震,暗想道:不錯,不錯!香袋的事,世上,只有襄鈴表妹和我兩人知道,眼下,她能娓娓道出,足以可見她所言確實不虛。
然,李飛魚又想道:“不!那時,我正失神落魄地忙於掩埋屍體,要是被人暗中偷偷窺探我將香袋塞在屍體的手中,自然便能聯想到這只香袋的來源了。”
他反複把這些疑問想了幾遍,終覺難以決斷,便道:“我分明記得返家的時候,你已經和我爹孃全家中毒死去,並且是我親手將你們埋葬入土,你如果真的是襄鈴表妹,咱們只要一同回家去,開棺驗看,不難分辨真假,你願意不願意?”
少女聽了一驚,問道:“什麼?!你說姨父姨母他們,都在那一天相繼去世了?”
李飛魚難過地點了點頭,含淚道:“我現在心神已亂,只要你願意,咱們立刻便動身,這真天下第一奇事!如果你真是襄鈴表妹,那墳裡埋的,究竟又會是誰呢?”
少女悲傷又無奈,也含著淚點頭道:“好吧!魚兒表哥!為了釋你疑惑,咱們一塊兒查驗去一下,天下怪事雖多,倒還沒聽說過有誰冒充人家去死的,我想,你當時一定是看錯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