匣子裡,放著一隻小巧的香袋兒,因被濕氣所浸,香袋早已變了顏色,但仍舊可以看得出來,那是一隻輕過精心縫繡的香袋,袋面上繡了一對鴛鴦兒,一隻在湖面棲息,另一隻振翅欲飛。
李飛魚激動地捧著香袋,就在這一瞬間,美好往事忽然就像煙花般在他心裡爆開。
他含笑凝眸,好像從那陳舊的香袋口,望見了一雙清秀靈動的大眼睛,正對他眨啊眨,彷彿滿天星鬥都在她的眸子裡閃動…
她,叫做襄鈴,是他的小表妹。
當李飛魚當年離家拜師之時,她不過才剛滿九歲,趁家裡的大人們正忙於為他整理行裝的間隙,襄鈴偷偷把他約了出來,手裡捏著這只香裝兒,嬌羞地送到他的手心裡:“魚兒表哥,喏,這是我送你的禮物,你拿去!”
李飛魚先是一愣,之後不由自主地接了過來,臉孔一陣飛紅,悄聲道:“襄鈴妹妹,謝謝你!可是…師父,他老人家可能不準我帶這種玩意兒在身上……我…”
襄鈴聽了,嘟起了小嘴,有些生氣:“哼,傻瓜,你就不會私底下藏著,別讓他看見?”
說完,她一扭身子,跑了。
但跑了沒幾步,忽然又自己站住,回過頭來,半笑半嗔地低聲道:“以後等你回來,要是沒有這玩意兒,瞧我還會不會理你……”
襄鈴已如被風颳走的紙鳶一般,飛快跑掉了,李飛魚仍傻愣愣地站在原地發愕。
這香袋兒,到底帶不帶上山去呢?
如果帶的話,若是被師父發現了,恐怕免不了要挨頓臭罵,訓自己“糾纏兒女情長,無法靜心學武。”
可,如果不帶的話,表妹襄鈴就不會再睬自己,依她的脾性,她定會說到做到。
該怎麼辦呢?
於是,這兩個抉擇,在他的心中開始互相搏擊著。
經過幾番思想鬥爭,李飛魚最終還是決定不帶它一塊兒去太行山,他想:師父是個帶發修行的得道高僧,我這一去,不管出家不出家,要是帶著這姑娘家用的香噴噴的玩意兒,給師父知道了,總歸是不好收場的。
所以,他腦筋一轉,想出來個折衷的好辦法。偷偷用匣子將香袋收好,臨行的時候,就悄悄塞進這棵榕樹的樹洞裡,去時,他還面對著皇天後土,三拜九叩,慎重地發了誓:“八年後,要是我李飛魚路過此地,仍尋著了這匣子,得到了這香袋,那便證明襄鈴妹妹和我……我和她怎麼樣呢?”
事隔八年,李飛魚現在想起來,這些話,一字一句,仍有些耳熱。
如今,他果然藝成歸來,果然又拿著這只鐵匣子,得到了這只香袋。
一切,彷彿都像八年前一樣了,只是,不曉得自己朝思暮想的襄鈴妹妹,已變成什麼模樣了?
長多高了?是瘦還是胖?長發及腰還是披肩?是生得越像姑父那般儒雅,還是更具姑姑那般淑女氣質呢?
李飛魚越想越興奮,越是期待歸家後的情景,於是,他揣好香袋,抬起頭來,眺望遠方,那煙雨迷濛的小山之後,便是他久違多年的故鄉了。
這時候,母親也許正在廚房忙碌,廳堂裡只怕已大擺酒宴,鬧哄哄的,全是四海五湖的客人,爹曾經說過,在他學成歸來之時,便要邀請當年和他老人家並稱“黃山三俠”的臥雲劍客唐雲涯,義字當頭慕容峰,以及各地的親朋好友,歡聚一堂,為李飛魚出師慶祝。
李飛魚連人帶馬,緩緩馳過小山,隔著老遠,就望見家門前那株垂柳,果然,那枝條上,已經簇生著新綠,屋頂煙囪,正冒著嫋嫋炊煙,是母親在後廚準備酒菜?他精神陡覺一振,“唰”地在馬屁股上加了一鞭,健馬撥開四蹄,風馳電掣般沖下了山坡。
黃山南麓下,一帶梯田之外,倚山臨流的小村落裡,約莫有三十戶人家。
經過雨水的洗刷,山色尤其青翠,小花尤其嬌豔,流水附近,半山坡下,坐落著一棟茅舍,圍有一圈竹籬,上頭爬滿了紫藤花。
迎接他的是一陣犬吠,但似乎並沒有引起村民的注意,整座村莊裡,陷入了一片死寂,靜得令人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