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墨白彎起唇,一縷微光柔和了面龐,絲毫不見先前眉宇之處的陰霾:“去接我的,殺子。”
漠海,西決——
九霧跟在玄意身後,好奇問道:“師兄,你帶我去何處?”
玄意伸手拽住她的手腕,止住想山上走的步伐,微微喘息:“歇息會兒,累了。”
九霧蹲下身:“師兄還未傷愈,要不讓我揹你?”
玄意一哽,目光幽幽:“阿九,過分了吧。”
九霧掀起唇角:“師兄如今身嬌體弱的,萬一累病了,師尊又要念叨我。”
玄意捂住胸口,一臉鬱結:“你師兄我是病了,不過並非累病了,而是被你傷了顏面,心口疼。”
他將手臂放到九霧肩上:“揹我就不必了,借點兒力。”
等二人爬到山頂之時,已是黃昏時分,九霧看向彌漫了半個天際的火紅晚霞,感嘆一聲:“真美啊。”
玄意坐到崖邊,看向站在崖邊伸出雙臂的少女:“從前你在西決,深處萬古窟幽谷中,大抵不知,原先的西決,有相連的九處高山淵谷,名為九川峻。”
“九川峻?”九霧看向玄意。
玄意頜首:“九川峻被一道索橋相連,上可觀雲海繁星,看日出日落,下則碧波玉湖,草船蕩漾,九川峻是整個西決最美的景色。”
九霧抱著膝:“只聽師兄說來,便能想像出真的很美了。”
她輕嘆一聲:“可惜我不曾見過九川峻,便是令死地新生,也無法複刻出西決從前的美。”
“九川峻被西決子民譽為福地,不只是因此處的美輪美奐,更因此處的湖水連線著萬古窟的溪流,是整個西決靈氣最為充裕之地,溪流與湖水交融升騰出的霧氣在日光對映下,會出現一種比彩虹還要美的五彩霞光,他們覺得,這霞光便是那九重天宮的神女,神女掩面不見世人,世人卻可隱約窺得她未曾遮掩的流盈裙尾。”
九霧不由彎起唇角來:“西決,可真是一個浪漫的地方。”
玄意視線在她唇角的弧度之上許久,而後看向火紅的霞光:“在他們心中,九川峻的霧氣是整個西決最美的風景,是隱於雲層不見世人的神女,更是獨屬於西決的福澤,也是,你的名字。”
九霧的笑意凝結在臉上,她怔怔地看著遠方天際,紅霞倒映在杏眸中,朦朧又濕潤:“我的名字…”
她是被一葉孤舟自溪流飄蕩到金江鎮的孤童,是無父無母風餐露宿的乞兒,當時她全身上下,只餘脖間帶了一把刻了字的小銀鎖,幼時她不識字,用銀鎖去當鋪換了幾個銅板,當鋪的夥計告訴她,銀鎖之上是“九霧”,因她是個冤大頭,還好心的將那二字寫下來送給她。
她不知“九霧”是什麼,甚至不知它能否算個名姓,卻因只知曉這二字是如何筆劃,便將它當做自己姓名。
原來,這真的是她的名字,很美的名字。
“玄意,我,我找到我的名字了!”九霧拽著玄意的袖擺,連師兄也不叫了,言語中因激動而帶了些磕絆。
玄意任由她抓皺了他的衣袖,伸手將她眼尾的濕意抹掉,勾起唇角,眉眼中帶著自己也未曾察覺的寵溺:“沒錯,九霧,九川險峻的九,霧起福澤的霧,很好聽,也很美。”
“我叫九霧。”她大聲對玄意喊道,似覺不夠,又站起身面向懸崖。
微風吹拂起她的發絲,彎起眉眼的少女被紅霞染上一層柔光與明媚,她高舉著手臂,對落日晚霞,對飛鳥鷹隼,對重臨世間的西決綠洲,高興地大聲喊道:“我叫九霧。”
九霧,這個不太像名字的名字,不是什麼別的東西,是她的名字。
坐在一旁的青年含笑看著她,狹長上挑的鳳眸溢位許多情緒,又在九霧看向他時,盡數收斂,想說的話有很多,話到嘴邊又都化成了一句:
“九霧,離開這吧,去做你想做的事情。”
他知道,她前日便已經能盡數掌控劍骨之力,不曾離開,是因為他。
更何況——
藏在這裡的秘密太過沉重,或許她總有一日會知曉,但他希望,那一日可以來得晚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