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躺在地面上,大聲地笑著,身形緩緩彎曲,雙肩不斷顫抖。
他蟄伏至今,棋局已定,一個女子罷了。
所有想阻止他祭奠故土的,都該死!
胸口處的血流進黃沙中,許硯卻似感知不到疼痛一般,笑得猖狂。
幽冥結界被毀,被鎮壓在幽冥下的那東西已經重臨世間,劫難將至,沒了劍骨,這世間,人族,妖族,魔族,再無人可阻止這場浩劫……
數萬年間,所有人都說西決是被天道遺棄的死地,如今,這世上眾生,都該嘗嘗,何為被遺棄,何為死地!
躺在地面上的青年生息斷絕,樣貌稚嫩的少年自軀體中坐起,他抱著膝,先是看向那血色盡失的軀體,又看向身後,分身化成的護衛,每一張面孔,都熟悉又陌生。
他想著,那些被他救下卻沒能活下來的孩童們,長大以後,大抵是該是長成這些模樣的。
只可惜,都是憑空捏造出的,他們在數萬年前,就沒有以後了。
軀體已亡,想來是等不到看這世間的諸多醜惡之態了,比起狼狽地等待魂體消散,他更喜歡將自己的命,掌握在自己手中。
許硯抬起手,微弱的靈息纏繞在每一個分身的脖頸之上,只需動一動指尖,他們便會即刻消散,而他的魂體,也會被分身反噬,命盡於此。
“嘩…”許硯手指一僵,緩緩轉頭看去。
黑暗中,遠處的瀑布自山巔傾洩而下,水花四濺,轟轟作響。
下一瞬,刺目的陽光透過層疊濃霧,許硯被晃地遮住了眼。
再次抬眸望向天際,才發覺,那刺目的金光並非天上日,而是自黃沙中升起……
九霧怔怔地看著那金光包裹之物,輕聲喃喃道:“師兄的劍骨,竟不曾被毀嗎……”
直到那劍骨融與她體內,九霧身形一晃,看向圍繞在她周遭卻始終沒有殺意的黑色濃霧。
寂靜的幽谷中,兩三隻蝶兒紛飛於花草叢間,溪流潺潺,悠揚動聽的歌聲自遠方傳來——
“決西有酒家,林深時見霧,哥兒在唱,妹兒起舞,煙波嫋嫋喜鵲東回,大漠底下魚兒飛。
哥兒在唱,妹兒舞起,千願萬願等雪來,漠海東風起神明幽蘭堤,待到明兒個兒啊,再行供奉禮……”
謐靜的供奉臺上,銀蛇護守的白色枯骨,縈綠之暉沒入地面,點點靈息如星辰閃爍充盈於此間天地,泥沙中,花木中,溪流中,乃至空氣中,經年不衰。
“聖寶在上,請保佑信女,覓得良緣,和和喜喜。”
“聖寶神明,今日祈福,唯願家和美滿,和和喜喜。”
“神明啊,今日比武考試,願神明顯靈,佑我成功透過考試,進入西決護衛營。”
“願神明佑我西決,不再飽受糧盡之苦,綠洲永在。”
……
九霧伸出手,撫向周遭的黑霧,許硯口中,所謂的西決子民的怨氣,觸碰到她時,竟好似有了靈智一般,斂去陰煞之氣,蹭了蹭她的手心。
猶到此時,她終於明白,為何西決故土,這片被稱為“死地”的漠海,對她如此優待。
又為何,她被困於沙籠不死,地王蛇這般兇猛的巨獸也顯得親暱。
原來,她與它們,早早便相識,它們還記得她,只是她卻不記得了。
劍骨,不是玄意的劍骨。
而是她的本體。
“系統,你看到了嗎?”
“雖不知我為何忘卻往事,又為何化作嬰兒,但你看到了嗎?我不是被拋棄之人,我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