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婦入宮,有穿戴之制。今日的裝扮,倒不必花什麼心思。而一群穿戴規矩的婦人之中,梁蕙便顯得格外出挑。她本是公主,不必遵循尋常婦人的那些條條框框,一身綾羅,珠玉琳琅,倒有幾分風光回母家的樣子。
“到底是公主呢。”毛氏看著昂首受內侍宮人行禮的梁蕙,頗有意味地小聲道。
我不語,卻瞥向郭夫人。梁蕙又是受禮又是與內侍詢問宮中之事,仿若主人,郭夫人雖不說話,卻看著有幾分不喜。
“傅夫人。”一名內侍過來向我行禮。我頷首,道,“不知賜帛在哪處宮室?”
內侍道:“就在檀宮,待小人引諸位夫人前往。”
我應下。
檀宮在雍都的皇宮中算是較大的一處,它毗鄰禦苑,平日帝後與群臣賞宴也常在此處。
朝中的大小命婦不少,雖此番賜帛限在六百秩以上,可是來來往往的貴眷也足以將檀宮坐得滿滿當當。
我從前不愛與這些貴婦們來往太多,覺得聽她們比夫君比孩子嚼舌根,還不如去跟李尚商議如何賺錢有趣。可是自從那日王據跟我談過之後,我亦反省過自己。
這些婦人,她們的夫家都是朝臣,母家不是顯貴也是士族。如今魏郯在朝中境地微妙,我與她們相處融洽,絕對是一件好事。
郭夫人這些比我做得好。她雖不輕易出門,可是與一些眾臣家眷私交甚好。比如太常梁榮的夫人陸氏、尚書令文箴的夫人童氏、左軍師高穎的夫人唐氏等等。郭承的夫人董氏比所有人都熱絡,見到郭夫人,笑盈盈的迎上來,又是行禮又是問安。
見禮的時候,她們對我皆禮數周全,不過,隔閡也是寫在臉上的,她們對梁蕙的熱情遠高於我。
我並不感到意外,她們的夫君本就是支援魏昭的,我就算有心拉攏,在郭夫人面前也討不到她們的好。
而當見到王據的夫人杜氏、中郎將溫昉的夫人曹氏、司徒張賢的夫人盧氏等人的時候,我亦露出溫和的笑容。
我與她們見禮,與杜氏說起王據在新安的訊息,向曹氏問起她剛出生的外孫女,贊美盧氏頭上嶄新的玳瑁簪,而玉瑩她們走過來見禮的時候更是熱鬧,婦人們圍作一處,與郭夫人那邊涇渭分明。
沒多久,徐後來到,婦人們皆噤聲歸位,向她行禮。
徐後看上去氣色不錯,梳著先帝時風靡長安的垂髾高髻,廣袖翩翩。我看到了她手中牽著一個步履不穩的小童,那是被賜死的紀貴人留下的皇子,名叫勵,一直由徐後撫養。
再後面,跟著的是兩名嬪妃。她們是魏傕的侄女,去年送入宮中,皆封為婕妤。如今,其中一位已經得孕,被封為貴人。
徐後帶著皇子勵在上首坐下,眾人亦各自落座。只聽樂師奏樂,內侍魚貫而上,手捧各色彩帛。雖叫賜帛,在場數百人,徐後不可能一個一個頒賜。她親自賜過一些重臣之家的命婦之後,便由內侍將別的布帛頒下。
當然,盡管我心有芥蒂,託魏氏的福,我還是要在徐後面前下拜受賜。
魏氏是朝中首屈一指的重臣,爵上王侯,郭夫人、我和梁蕙受的帛都是本朝最尚的紅色。
“夫人安康。”徐後將絲帛放到我手中,聲音溫和。她的手指輕輕碰了我一下,微有些涼。
“多謝皇後。”我低頭答道,垂眸起身退開。
魏傕的兩個侄女,徐後也給足了面子,賜了她們的母親赤帛。魏氏的婦人們非赤即黃,在這許多人之中獨一無二。
苑中有案席,早已擺上了小食果物,賜帛之後便是遊苑,婦人們很自然地又各自幾幾而聚,我和郭夫人身旁都圍了不少人。
“阿嫤,今日難得來宮中,怎不曾將小女君帶來?”玉瑩笑著問我。
我莞爾:“帶來做甚,你不知她哭鬧起來何等惱人,不依不饒,神仙也要被鬧翻。”
婦人們皆笑。說到孩子,話題又攤了開來。
“小兒沒有不鬧的。”曹氏笑道,“小女君如今乃識人慾語之時,最是可愛。”
“聽聞大司馬甚是疼愛小女君。”一位年輕婦人道,“為了給小女君取名,把書都翻遍了。”
是我把書都翻遍了。心裡腹誹著,我笑笑,“新生小兒,誰人不愛。”
“正是。”這時,一個聲音從旁邊傳來,卻是郭承的夫人董氏。郭夫人等幾人不知什麼時候開始看了過來,只見唇角彎彎,“大公子頭生得女,自當寵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