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會。夫人願與我一起麼?”
那些聲音似遠似近,又似乎在心底從不曾離去。我低頭蹭蹭阿謐的頭,把思緒從神遊中拉回來。
“你還要擴大伎館?”我岔開話,“公羊公子如何說?”
“管他何事?”若嬋瞥我一眼,微微皺眉。
“你與他就這樣?”我試探道,“你不怕有一日他被誰搶走了?”
“走就走吧。”若嬋似乎全不在意,冷笑,“誰缺得了誰?”
我不再言語。
阿元說,若嬋一直對公羊劌避而不見。這兩人的性情一樣倔強,誰也不肯讓一步,我其實並不想管。可公羊劌對我有恩,以我對若嬋的瞭解,她對公羊劌也並非無情。
“我是不像你。”若嬋似乎窺著了我的心思,淡笑,“我在後院裡裡待不住,大公子也不會突然神鬼不知地離你而去。”
我伸著指頭讓阿謐捉來捉去,片刻,亦笑笑:“是麼。”
魏郯的訊息終於傳回來。十日之後,家人來稟報,說魏郯的大軍還在路上,不過前軍已經到了新安。
使者帶來的訊息,是魏郯的手書,三五日一封。他似乎時忙時閑,以致信的長短很是不一樣。長的時候,他能寫成流水賬,今日吃什麼飯,白日做什麼,晚上做什麼,還有他睡覺時很想我和阿謐;短的時候,只言片語,說些安好之類的話。
除此之外,也有別的訊息傳來。阿元出府探望一次李尚之後,回來告訴我,前方的局勢似乎有些緊張,魏郯在新安出來的邰州、稔陽、汝南一帶徵丁徵糧,並以駐軍為名將好些鄉邑城池的民人遷走,事情在朝中鬧得沸沸揚揚。
我不懂這些軍政之事,特別是魏郯那樣一個詭計頻出的人,他領軍在外,做事自有他的道理。
八月來到,天氣也開始晴雨不定。
任姬臨盆的日子漸近,郭夫人命人在偏院收拾出一間廂房來,給她做産室。就在剛找好穩婆和乳母的那天夜裡,任姬痛撥出聲,第二日淩晨的時候,生下了一名男嬰。
魏郯有了一個新的弟弟。
我聽到這訊息的時候,只覺啼笑皆非。想起我懷阿謐時,眾人的企盼。魏郯如此需要一個男孩,可是老天卻把男孩給了最不需要的那個人。
魏傕雖然病重,又口不能言,當他聽到自己又多了個兒子的時候,喜悅是毫不掩飾的。
郭夫人並沒有許姬生下魏治時那樣高興,卻也忙裡忙外,萬事做足。沒過幾日,宮中的內侍來請,說皇後要賜帛,邀了朝中的大小命婦入宮。
賜帛是中宮的大事,由皇後親自主持,以示皇家對命婦的體恤。在先帝的時候,此事每年都會有,而何逵亂政之後,民生凋敝,賜帛就再也沒有過。去年到今年,農桑收成都不錯,太倉儲備的糧食和絲麻供了俸祿和軍糧還有餘,徐後重開賜帛,也在情理之中。
自從臥病,郭夫人就很少出門赴宴,不過宮宴自然不比其他。魏府中,除了郭夫人、我、梁蕙,周氏、毛氏以及另幾位族中妯娌都是命婦,賜帛之日,魏氏馳入宮中的馬車排成了長龍。
我的心情不錯。原因是出門前收到了魏郯的信。
這封信送得很及時,我才要上車的時候,使者剛剛趕到。
“孟靖的家書?”郭夫人眼尖,看過來。
“正是。”我答道。
郭夫人微微皺眉:“孟靖身負軍國,卻三五日一封家書,這般兒女之態,豈是大司馬所為。”
我聽著這話,雖有些不高興,但知道她脾性,這事瞞不過她。
“兒婦知曉,必將姑氏言語轉告夫君。”我軟軟地回道。
郭夫人看我一眼,也不多話,由侍婢扶著登車。
我才坐到車上,就迫不及待地拆開信來。
這封信很是不一樣,乍一看去,亂七八糟滿是塗鴉,拆開的時候,我愣了好一會。可是仔細看,卻見那是幾幅小畫,裡面都有一個小人,大腦袋,兩個黑點是眼睛,一個窟窿是嘴,四肢軀幹像個“大”字。它時而騎著一匹四不像的馬,好像在奔跑;時而拿著一柄劍,好像在跟人練武;時而立在船上,下面幾道波浪,像在江上……最後,他坐在地上,一隻手畫得很長,懷裡圈著一大一小兩個人,大的那個人,看得出穿著裙子。
幼稚。我腹誹著,卻忍不住笑起來,像吃了蜜,以致於坐車這樣窮極無聊的事,我也一路帶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