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潛聲音平和:“潛聽聞主公去看新車,欲跟隨前往同觀,不想還在此半路,主公已乘新車返來。”
吳琨笑起來,道:“季淵看這新車如何?崔軍師說魏四公子造車舒適,我與傅夫人乘坐半刻,倒覺得不過如此。”
裴潛道:“臣今日乘來的也是新車,乃出自江東名匠耿氏之手,原想與主公共乘。”
“哦?”吳琨沉吟,似乎十分樂意,“既季淵有心,豈可拂意?”說罷,他招來士卒,搭手下車。
我訝然抬眼,吳琨立在車前,回頭瞥來。
“夜已深,主公與潛同車,不若將傅夫人送回。”裴潛在一旁道。
“送回?”吳琨笑笑,看著裴潛,燭火映在眉間,眸中光澤奇異,“不,我還要與夫人對飲。”
雲在墨色的夜空中緩緩流動,月亮露出若隱若現的形狀。我望著車窗外,只覺馬車馳過的路像千山萬水一樣漫長。
楊三他們快動手了吧。心裡在想,馬車不在,我也不在,公羊劌他們只怕不能乘亂脫身了……我深吸一口氣,憤懣、不甘不可自抑,我咬牙,出氣地一拳砸在車壁上。“咚”一聲悶響,骨肉生疼。
精鐵制的,當真結實。我吹著手,氣得想發笑。計劃了這許多日,竟似被老天生生地愚弄了一番。
馬車一前一後,我能聽到除了這裡,還有另一輛車賓士的嘈嘈聲,正當心亂如麻,馬車停了下來。
車門再度被開啟。
“夫人,主公有情。”一名從人行禮道。
我望著外面,少頃,下車去。
如吳琨所言,他與我同遊鄴水。不過,這裡有一座樓,臨江而建,五層飛簷在明燈下映照,如同展翅。此地也不止我們,車水馬龍,樓上傳來歡笑歌樂的聲音。
人來人往,見到吳琨與裴潛,皆上前行禮。
我看著那些人好奇的目光,心中明瞭,吳琨真的想讓我陪酒,他是打定主意讓我在這許多人面前出一番醜。
“夫人出身名門,”吳琨緩緩道,“我江東之中,亦有不少名門士人,夫人隨我赴宴,說不定可遇上不少舊識。”
我迎著他的目光,讓語氣鎮定:“妾垢面粗衣,只怕失了將軍顏面。”
吳琨訝然,莞爾:“這有何難。”說罷,招來從人。
“帶夫人去更衣。”他吩咐道,停了停,意味深長地看看我,“換一身好看些的。”
高樓下,庖廚與更衣之所連在一處,從人將我帶到廂房前,開啟門,點上燈燭。
過了會,另一名從人捧著一疊衣服來到,交給我:“請夫人更衣。”
我的目光落在那衣服上,嫣紅豔麗,一看就知道是俳優藝伎之物。
不可意氣。心裡一遍一遍地勸道,我接過衣服入內,把門關上。
屋子裡橫著一扇屏風,後面,是一隻便桶。我四處檢視,這些廂房許是遊廊改的,四面木板牆,連窗都沒有。
我喪氣地把衣服掛在屏風上,正想著如何是好,忽然,牆上傳來叩響。
“阿嫤。”一個聲音低低道。
是裴潛。
我循著看去,是背面那牆,忙走過去。
“我在。”我壓低聲音應道。
裴潛道:“推遲了一個時辰。”
我知道他指的是什麼,心中定了定:“嗯。”
“此法甚險,你亦可三思。”裴潛道。
我說:“可過了今夜,另覓良機更加艱難。”
那邊似沉默了一下,片刻,道,“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