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照進一點月色,破開眼前一片混沌的黑。這渾身發緊的感受中,竟又奇異地生出一點歡欣雀躍來。體內有滾燙的血液在流動,慕也一把將自己的腦袋蒙起來,感覺到自己撥出的熱氣噴灑在被子上。
忽然,她鼻尖嗅到了一股淡淡的皂角香氣。
她猛地掀開被子。
這香氣不知從何而來,卻好像無處不在。她嗅了嗅被單,上面明明只有幹爽的陽光味道;再拎起一縷自己的發絲置於鼻下,也是澡豆的香氣。可她一放鬆身心處在這臥房之中,便能聞到舒緬身上那股溫暖的皂角香氣。
如此無孔不入,彷彿她與這間臥房也不過是藏在舒緬的袖中。
這荒唐的想法一出,慕也忽然意識到了被自己刻意忽視的東西——這座木屋裡只有一間臥房一張床,這些日子裡舒緬又是睡在哪兒的?
慕也心頭升騰起不安。她點亮床頭那盞油燈,舉著燈重回廚房。狹小的房間被微弱的燈火照得暗影重重,老舊的八仙桌撐起一個人。舒緬埋頭在雙臂之間,與慕也學生時代時一樣趴在桌上淺眠,綢緞般的長發未被束起,如瀑布般流淌在身後,在燈光下反射出瑩白光澤。
他或許也未能入眠,即便入眠了也睡得極淺。慕也已刻意收斂了腳步聲,但他仍在慕也剛剛邁入廚房時便抬起頭,那雙清亮的眼睛在夜色中熠熠生輝。
舒緬的聲音有點啞:“師姐怎麼不睡?”
慕也輕聲說:“你這幾日就睡在這?”
“嗯。”
“為何不到屋裡去睡?”這種睡法,醒來後必定肩頸痠疼,還易落枕。
舒緬依舊望著她,嗓音好像沉入了水底:“不敢冒犯師姐。”
一陣穿堂風。
慕也畢竟大病初癒,打了個哆嗦。
“師姐快回去休息吧,別著涼了。”舒緬起身快步走到她身邊,牽著她便往臥房走,看著她躺好,為她掖好被子才肯罷休。
窗外透出皎潔月色,白亮亮地灑一片在她身上,卻只肯留一隅在舒緬腳邊。
這月光太不公平。慕也的心忽然軟下來。她叫住轉身的舒緬,輕聲喊他的名字:
“……我不怕你冒犯。”
這床比八仙桌還要老舊,兩人隨意一動就會發出吱呀一聲響。
慕也全身都崩緊了,一動也不敢動,生怕自己不小心又觸碰到了床老爺的禁忌,讓人家誒呦誒呦地訛上她。
但她不敢翻身並不只是床的原因,歸根到底還是躺在她身側的舒緬。
她從沒想過,有生之年第一次和男人躺在一起,竟會是這樣的情形。
慕也悄悄拉了拉被子,蓋住了自己的口鼻。那股濃鬱的皂角香氣幾乎是變本加厲地湧了上來,將她整個人都往慾望的泥沼裡拖。
她腦海裡光怪陸離,而始作俑者就躺在她身側。
“嘎吱。”床老爺叫喚了一聲,連帶著它的老胳膊老腿也搖了一搖。
舒緬側過身,對著她了。
慕也的心跳加速,手心悄悄滲出汗來,她在心裡默默祈禱著,祈禱舒緬不要說什麼讓她難以抉擇的話。
舒緬的聲音從枕頭蔓延到被褥,再攀進她的耳朵裡。青年的嗓音和少年時大不相同了,他輕聲訴說愛意時,那酥麻的震動感彷彿是咬著慕也的耳朵說出來的:
“師姐對我,就沒有過一點點的喜歡麼。”
慕也也轉過身,對上他在暗夜裡燃燒的目光。她睡在裡側,故而月光是直直照在舒緬眼中的。因為她的堅持,那輪吝嗇的圓月在他眼底盛放了。
慕也心頭一暖,可想起系統和嚴苛的規則便又覺得鼻酸。她只好半真半假地將真心話假借玩笑托出:“若你能保證你每日都特別開心,那麼我一定會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