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緬顫抖地抱緊慕也,就像溺水之人抱緊那根救命的稻草。
他不能失去慕也。
如潑的雨水沖刷掉屋簷上久積的灰塵,破損的窗欞也被拍打得嘩嘩作響。屋瓦有處破損,髒汙的雨水從頭頂傾瀉下來,給困境中的人再添一份絕望。
濕透的衣裳用清塵訣便可處理,可師姐病得奄奄一息,他不知該怎麼辦。
二人的靈劍都不在身邊,就算是傳訊給妖族眾人他們也要至少一日之後才能到此地。但師姐的情況太危險,他從不知道修真之人也能病得如此之重。她的發絲都被汗水打濕黏在臉上,眼睛緊閉,眼睫顫抖,看起來正在忍受莫大的痛苦。
“乓、乓、乓——”
狂風重重擊打窗欞,彷彿來自陰間的催命符。一下接一下,窮追不捨地催著慕也的命。
舒緬脫下自己的外衣鋪在吱呀作響的木板床上,小心翼翼地安置好慕也。他怕師姐又覺得冷,用禦火訣為她燃了炭盆——不幸中的萬幸,這裡的炭還能用。
屋外是滂沱大雨,屋內是冷風傾軋。舒緬憂慮地看了一眼慕也,輕輕合上木門,在內心默唸:“師姐,等我回來。”
冷雨夜奔。
他在漆黑的夜幕裡穿梭,穿過街頭巷尾,穿過層層雨簾,用最無助的恐懼為他唯一一次的任性贖罪。
“哐哐、哐哐。”他用力扣響門扉。雨水打濕他的頭發,淋透他的衣衫,他變得和師姐一樣濕漉漉了。
這已經是他找上的第七家醫館。
前六家醫館不是無人理睬,就是痛罵他擾人清夢。沒有一處給他開門。
——師姐幾個時辰前不願開啟的那扇門,好像永遠的關上了。
終於,他在第七家醫館的門縫中看見了微弱的燈芒,聽見了男人的咒罵和女人淩亂的腳步聲。
他如蒙大赦地呼喊起來:“請救救我……”
他的嗓音硬生生卡住了,如鯁在喉。
救救他的誰?慕也是他的誰?
是未遂的愛人嗎?是曖昧不清的朋友嗎?還是,他落難的師姐嗎?
師姐和師弟之間,會像他們這般難以定義麼?
他的聲音弱下去,彷彿被抽光了生氣:“……師姐。”
到頭來,還是隻有這一個起初他千不肯萬不願的稱呼,能把他對她滿腔的私情一帶而過。
可離了天一劍派,到了人間,還有誰會認它呢。
屋門“吱呀”一聲開啟了,裡面出來一個掌燈的女人,她被舒緬在暗夜裡過於明亮的眼睛嚇了一跳。看著渾身濕透、鬢發貼在臉上的青年,她面露不忍:“太晚了,現在還是暴雨,你快回去吧。”
他看出了那女人在婉言相拒,可他就是不肯放棄:“我師姐發了高熱,她……”
女人瞥了眼屋內,男人的咒罵聲仍不時傳來。她給了舒緬一個無奈的眼神,搖了搖頭。
“叨擾了。”
舒緬退後一步,從屋簷下回到雨幕中。陰影籠罩他全身。
“我倒是知道一個人。”那女人忽然開口。她手中的油燈照出柔和的火光,在她和善的面容上蒙了一層暖黃色的紗。
這場暴雨好像永無止境。
這個地方的冬天寒冷幹燥,不常下雨,更不會下大雨。故而這場雨不像是初冬裡下的,反倒像是秋末的遺恨。秋天必然是受了莫大的委屈,心裡恨極了,濃烈的不甘和怨恨才會化作這樣一場暴雨,潑天落下,洗刷世間。
“咚咚。”
舒緬敲響女人口中郎中的門。
郎中很快便來了。他並未斥責來人的深夜打擾,隔著門縫在嘈雜的暴雨聲中問他:“家中何人生病,生的什麼病?”
“家中阿姐發著高熱。”
那人聽了他的話,推門的動作忽地遲疑起來。他微微地拉開一點門扉,唯一的一隻眼睛充滿懷疑地看著他:
“……舒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