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握緊了鋁罐,我抬眼看格裡芬。
我恨菲利普嗎?那個毒蛇一樣陰狠殘忍又歹毒的家夥?可是他以前也不是這樣的。他那個時候是真的仰慕殿下,把殿下當做兄長與表率。是什麼讓他設毒計在殿下身上扣上叛國的罪名?他原本能很輕易地殺死我的,可能有某些時刻他也是真的想要殺了我,但是他最終卻沒有這麼做。是什麼改變了他的想法?在某些時候他看著我的眼神實在是太複雜,我看不懂那樣重的情緒。恨是一個太簡單太直白的詞,而我卻早已過了這樣純真無邪敢直言愛恨的年紀。我恨他嗎?我不知道。
“那你恨我嗎?”我看著格裡芬問道。
我的嗓音沙啞,眼神中帶著乞求,好像一條即將被主人遺棄的狗。
“鈞山,”格裡芬長長嘆出一口氣,“我們是朋友,我為什麼會恨你,我怎麼可能會恨你?”
“是嗎?”我得到了否定的回答,但是我卻並沒有因此就感到輕松,我苦笑一下,感到自己彷彿被抽去 了脊樑一般疲倦。
“我不恨你,鈞山。”
格裡芬側身,他瞎掉的那隻眼睛和另一隻完好的眼睛一同看著我。
“但是我跟你一樣,我們都沒有辦法徹底原諒自己。”
我渾身一震。在我的意識反應過來之前,我已經站了起來。我碰翻了放在腳邊的鋁罐,啤酒淌了一地,弄濕我的鞋襪,而我卻恍然未覺。
格裡芬也沖我苦笑。
“鈞山,我們都沒有辦法徹底原諒自己。”
我感到自己的心跳一點點加速,像一記記重錘砸在我的心上。
我原本以為我已經走出了過去的陰霾,我原本以為當我對都柏說出那句“第十七軍團的所有人都已經隨著殿下死在三年前的那場大火裡。活下來的不再是第十七軍團的統領和副統領,而是李鈞山和都柏。我們已經有了去做自己想做的事的自由。”的時候,我就已經擁有了自由,我就已經能夠暢快地擁抱新生。但知道今天我才發現不是這樣的。格裡芬說得對。我們都沒有辦法徹底原諒自己。
可是老天啊,你為什麼非要這麼殘忍?格裡芬,我們明明是最好的朋友,你又為什麼非要對我這麼殘忍,對自己也這麼殘忍?
“看著布林拉普,我就想起昂撒裡。”
格裡芬閉上那隻還沒有瞎掉的眼睛,他在漫天閃爍的銀河中輕聲絮語,而那些溫柔的詞彙卻化作插入我胸膛的一把把鋒利尖刀。
“那時候我們也是像現在這樣,那時候昂撒裡什麼都沒有,但大家心裡都懷著對未來的無盡憧憬。我們一寸寸地開墾土地,一點點地教會昂撒裡人要怎樣耕種,要怎樣採礦,要怎樣修建起自己的工廠。”
聽著格裡芬的敘述,我的雙手已經因為發抖而不得不緊攥成拳。
時隔多日,殿下的面龐再一次在我眼前變得清晰。
“以後昂撒裡也會變成一顆美麗豐饒的星球,這裡的人都能過上富足安樂的日子。”
殿下站在昂撒裡的土地上,朝陽灑落金芒,將他整個人都籠罩在光輝中。
“可是殿下是要繼承皇位的啊,不像別的皇子可以到自己的封地去,就算昂撒裡上的一切都建好了,殿下也不能到這裡來啊。”那個時候青野的年紀還小,一張嚴肅端正的臉上稚氣未脫,他說出口的話也是孩子話。
魯諾和老戴維被青野逗得哈哈大笑,都柏抱臂站在船舷邊上看熱鬧,格裡芬煞有介事地拍拍青野的腦袋。“殿下想要建設昂撒裡,並不是為了讓昂撒裡成為他的封地。殿下想要建設昂撒裡,是因為他想讓昂撒裡的人民能過上好日子,這是他身為帝國太子的使命和職責。”
青野睜著眼睛,似懂非懂點點頭。
殿下在明亮溫暖的日光中微笑,“青野還小,不用這麼急著就給他講這些大道理。”
格裡芬大大咧咧揮揮手,“就是要從小就開始學大道理嘛!”
那時候多好,現在卻早已經物是人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