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好的時候,她會帶風霽去郊外,讓她用樑上燕捉鳥兒。起初幾次風霽老是摔,摔疼了就含著淚去找姜禾。瞧著姜禾又慫又拘謹的模樣,阮清溥便忍不住笑。
風霽好像很喜歡姜禾,對於這一現象,阮清溥也樂得看戲。姜禾過去有股孩子氣,她待人真誠,明辨是非,又是神機門百年難遇的天才,風霽跟著她,不會吃虧。
待風霽學會樑上燕,阮清溥才踏入攬月軒,見了花瓊。
夏日,攬月軒的生意火爆,阮清溥被迫當苦力,就差顛勺炒兩個菜了。一日下來,腰痠背痛,惹來花瓊似笑非笑的眼神。
“你們江湖人,不該體力很好嗎?”
“你也知道我是江湖人,不是牛馬!”
故人重逢,日子溫情,風霽見證著阮清溥的過去。所有人又都會被阮清溥身邊的丫頭吸引去目光,像...幹淨的勁兒,像過去的唐皎。
可她二人又截然不同。唐皎的幹淨,是遮蔽瘋狂的枷鎖,鑰匙藏在月清瑤身上,月清瑤死了,所謂的無邪一去不返,她成了一把殺人的刀。阻礙她的人,都死在她官途的路上,沒人能讓她停手。
風霽的不染塵世,源於她被困在了最無邪的年歲。她判斷善惡的方式也被侷限在了那一年,對於生死,瞭解甚少。只知道做了惡的人,該從世上消失。
“你這年,可還好?”
燈火如豆,花瓊開口,視線卻並不落在阮清溥身上,反是盯著緊閉的大門。
“有何不好?安安心心當個廢物,沒人會理會我。”
“僅如此?”
“僅能如此。”
“沒有想過,另尋她人?”
話出口,花瓊輕咬著下唇,悔於讓這種有可能阻礙她二人的話出現。阮清溥搖了搖頭,望著撲火的蟲兒,趴在了桌上,自顧自地說起淩亂的話語。
“這些年,我喜歡兩個故事。”
“農夫被蛇咬了,看到井 繩也會害怕。怯懦的表現,傷痕不會消失,會永遠伴隨在她的記憶裡。”
“飛蛾撲火,荒誕又悽美。撲火的瞬間,是她唯一活著的時候。可以說,她過去一直是死亡的,直到觸碰到火種,才知曉生關乎什麼。”
“如果是你,你願意做農夫還是飛蛾呢?”
花瓊沉默片刻,紅唇輕啟,“農夫,活著才有希望。”
“是,不光是你,沈朝,崔景弦,姜禾,甚至是我阿孃,她們都會選農夫。我不明白我的答案是什麼,我只記得某一瞬間,我反而理解了飛蛾,那是個寒冷的日子,冷到下著雪,冷到讓人從今往後,懼怕冬日。”
“後來我不再提及答案,不是所有的問題一定要個確切的回答。你問我,有沒有想過別人,我無法做到。我恐懼談論過去,因為屬於農夫的傷痕在,屬於飛蛾的美好也在,二者皆似夢境,讓人看不到出路。”
那夜下了雨,阮清溥蜷縮在床上,緊緊捂著肩頭,痛意不減。她疼得喘著氣,疼得緊閉雙眼,疼得打翻桌邊茶盞。疼痛沒有緩解,唐皎留給她的烙印,讓她每回想忘記的時候,似一條小蛇,在幽靜的小徑鑽出,咬得自己血肉模糊。
該死的命運,愚蠢的情緒,讓她明知道唐皎已然和過去不同,想的,竟是曾經她一定受了天大的委屈...淚在無聲的夜裡跌落,不會有人察覺到她哭過,所以沒有人認為她會難過。
後來花瓊再也沒有和阮清溥談及過去,包括沈朝,姜禾,大家心照不宣地向前看著。唯有崔景弦,偶爾會提一提唐皎,刻意忽視著過去發生的事。
秋風結下一顆種子,沒人知道這顆種子關乎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