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頭兒打了個飽嗝兒,笑嘻嘻的回道:“對面可是沒幾戶人家,你尋的是哪戶啊?”
六子摘下頭上的帽子,面色不改回道:“尋的是當年隱居於此的神運算元,受人之託,不敢不從。”
老頭樂了,撫掌道:“尋的是他啊,我少年時還跟他一塊喝過酒呢!行,今兒也算有緣,載你一程!”
不到一盞茶的功夫,這老頭撐著船過來了,待走近了一看,這老頭年歲可是不小了,這滿臉的皺紋,身子單薄的很,一陣風吹來都能把他吹跑,他將煤油燈掛到杆子上,燈芯晃晃悠悠的,總覺得要斷了似的。
這老頭兒對兩人招了招手,“上來吧,夜裡水急,行的慢,到對岸八成是子時了,往常不到半個時辰就到,你們可是走運了,老頭兒我啊,一輩子就走過三回夜路,前兩回帶的人就是神運算元跟他那三個徒弟,今兒帶的你們,跟他還有關系,哈哈……”
兩人上了船,尋了個幹淨的地方坐下了,老頭兒從床艙裡摸索了一個布包,扔給了年輕人,“這裡邊是幾塊燒餅,沒發黴的話就還能吃,我這老遠的都聽到你肚子裡的聲響了。”
年輕人紅了臉,低頭連連道謝。
老頭撐起木漿,將船頭調轉,他從腰力拿出煙鬥,填了滿滿的煙葉,將煙杆湊到煤燈那兒點燃,咬到嘴裡猛地吸了一口,嘿嘿笑了兩聲,他轉過身來視線落到了放在六子身側的這個白瓷罐上,“小子,這裡邊裝的是誰?”
六子抬眸,淡淡道:“李子青。”
老頭兒嘆了一聲,“子青小子啊,前些年他離開老宅子的時候,是我渡的他,那天正晌午,我飯菜還沒吃完,這小子就急哄哄的跳上了船,說是哥哥來信了,要他去北方一趟,不過他有事要辦得先去趟上海,到北方估計也得半年後了。”
老頭說完,方才吸進去的那口煙才緩緩吐出來,他精立了良久才緩緩開口,“子青是怎麼沒的?子木那小子知道麼?還有霄雲呢?這三個師兄弟好好的,說分開就分開了,天南地北的,還能聚一塊麼?”
六子沒回他,將帽子戴到了頭上,朝下拉了拉遮住了臉,還有微微泛紅的雙眼。
夜裡寂靜無聲,耳邊除了水聲再無其他,年輕人啃了兩個燒餅肚子飽了,睏意也上來了,眼皮一耷拉靠著船艙就睡了。
老頭兒站在外邊撐著槳吸著旱煙,時不時的嘆息一聲,這杆子上掛的燈就是子青這小子送的,說是從地底下尋摸出來的好物件,點燃了就不會熄滅,這指甲蓋大小的油能燃上百多年呢。
年輕人一覺醒來,天已經大明瞭,他恍若大夢初醒,猛地從船艙裡站起來,走到外邊一看,這不是方才的河岸麼?這、這……
“醒了啊?哈哈,你這一覺睡的時間夠長的啊,睡醒了就趕緊從老頭兒船上下去,老頭兒我啊,要金盆洗手咯,回家養老哈哈哈……”
年輕人滿臉不解,“老頭兒,那先生呢?昨晚您送過去了麼?”
老頭兒嘿嘿一笑,“送過去了,這就不用你操心了,行了,趕緊回去吧,以後要是有人問起,什麼也別說,就當沒見過那先生,也就當沒見過我這老頭子,你啊,年輕著呢,好好活著,好好過日子。”
年輕人被他這番話弄的是一頭霧水,想問什麼卻又不知道該怎麼開口,只好上了岸,一步三回頭的朝前走,心裡想的全是那個先生找著地方了麼。
老頭兒從竹竿上取下了那盞燈用布包好塞進了懷裡,他把船拉到岸邊,用繩子拴住了,走到船艙裡邊收拾了一番,拿了兩件老物件,上了岸頭也不回的就走了。
從那以後,再也沒人能在夜裡渡河了,就算是白天渡河,十個有八個是出事的,長久下去,這裡再也沒人來了,再也沒人知道河對岸是什麼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