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瀲無意摻和這些,但是弄皇後,她是不介意的。若不是皇後,阿嫣也不用被逼嫁入皇家。最好是趁機把澤王也扯下來,那才叫安枕無憂。
只是瑜妃要她在王府裡投毒,又不說投誰,所以看來重點是“王府被投毒了”,誰中毒並不重要。那麼誰來中毒才足以撼動皇後?自然不能真去毒瑜妃兒子,一管笛子,也不能大範圍地毒,如果只是單人中毒,那個人身份一定得夠,若只毒了個下人,便是真毒死了,也動不了皇後。
瑜妃把臉轉回去,細細地剪著枝,“林瀲,我知道你忠心王府,下手有分寸的。事成之後…”
“我可以嗎?”林瀲問。
瑜妃的手一頓,“可能,阿嫣好些…”
林瀲上前一步,眼裡泛光,低聲說,“娘娘,妾身身體底子好。”
瑜妃回頭,耐心道,“林瀲,一點點就夠了,我只要有個由頭。”
“娘娘,妾身弄狠些,一了百了,你的由頭不是更足嗎?要是落在王妃身上,她一點點都未必熬得過去,真要出了人命,就不好收場了。”
瑜妃沉著氣細細一想,嗯了一聲。林瀲頓時全身松下來,顫著唇,忍著不敢哭,“多謝…娘娘。”
瑜妃不忍看她,轉頭回去剪枝,“林瀲,保重自己,我還想著提你做側妃的。”
“多謝娘娘抬愛,妾身沒想做側妃。”
瑜妃有點訝異,“那你想…”
“求娘娘金口玉言,只要我們王妃一日是六王府主母,妾身一生不需要離開王府。”
“誰要你離開……”
“娘~”一個纖瘦的女孩兒跑進來,頭上的步搖甩得翻飛,一下撲到瑜妃懷裡。瑜妃笑著蹲下去抱她,林瀲連忙轉身擦了淚。玉和抬頭,大眼睛審視地上下掃了眼林瀲——難怪讓她叫走六哥哥和沈姐姐,原來在這裡訓瀲瀲姐。
黃明宇和沈嫣走進院子裡來,帶著幾個人,拿回來一堆太後賜的賞玩東西。兩人向瑜妃行禮,黃明宇伸手去摸摸林瀲手上的玉笛,“疑?有個笛子,母妃送的?”
“皇後送的,”瑜妃笑道。
“瀲姐就喜歡吹笛子,真是送對了。”
瑜妃溫和一笑,“久沒見瀲瀲了,喜歡就好。那我借花獻佛,祝你心想事成吧。”
瑜妃這是答應她了。林瀲行禮謝過,站在薔薇花前,雙手在寬袍子遮掩下密密動著。小紙條撕成極小極小的碎片,左邊袖袋放一把,右邊袖袋放一把,等一下走到哪兒,就隨處撒兩片,任誰都不可能湊出原字來。
她隔著瑜妃三母子,遙遙望著安靜含笑的沈嫣。阿嫣今天穿一身沉香紫繡牡丹的光緞霞帔百褶裙,雙手也藏在寬袖子裡,看不出來有沒有像林瀲一樣,不為人知地暗暗動著。
林瀲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彷彿是上輩子的事了,她曾有過一個姐姐,姐姐的畢生所願,就是能穿上寬袖子的衣裳。姨娘說,她們是凡人,凡人要做事,是不能穿寬袖子的。
所以林瀲現在已經成仙了嗎?原來仙人之所以要穿寬袖子的衣裳,是因為很多事情,要瞞著人在寬袖子裡做。袖子外三鑲三滾的繡邊,大朵花卉爭豔,掩蓋著裡面的淤泥。也是,沒有袖子裡的淤泥,哪來袖子外的繁花似錦。
那天三人帶了宮裡不少賞賜玩物回府,除了林瀲珍愛的那管玉笛,其他的都攤開了讓大侍女們挑。梨花初開的時候,盛京裡到處飄滿粉白的小花瓣,滿城飛雪。幾片飛到六王府的冬苑裡來,林瀲趴在沈王妃屋子的窗前望出去,臉皮映著春日的天光,白嫩可破,像個毫無心事的快樂小女孩。
沈嫣心裡一軟,不知多久沒見她這樣單純開心的樣子,走過去坐在林瀲身邊,陪她一起往外看,“什麼春色,看得你眼都不眨的。”
林瀲淡淡道,“看它奼紫嫣紅開遍,真漂亮。”說著就笑了,坐起身來,“莎莎來了!”
沈嫣日日都要莎莎來,報告海棠的情況。海棠剛懷上第二胎,三個月不到,正是最不穩的時候,還沒敢告訴宮裡,仍是由莎莎照顧。阿堇帶著莎莎走進來,行禮問安,沈嫣讓了座,莎莎說海棠今天吃得還行,身子有點乏,屬於正常情況。
沈嫣認真聽著,眼睛的一角無意識地放著林瀲,看她安靜地抽了條淺碧色的絹帕子出來,把矮幾上那管一直捨不得吹的玉笛拿在手上,手帕子在吹口細細地來回擦著。
莎莎一報告完,阿堇笑道,“看瀲瀲把那支笛子寶貝得,拿回來以後也沒見你吹過,還是一個勁地吹你那卡住笛。”
“我不吹笛很久了嘛,捨不得用它來練手,現在想聽嗎?”說著把玉笛放到了唇邊。沈嫣和阿堇都期待地望著她,莎莎在椅子上挪了挪,一手壓在桌子上,另一手藏在袖子裡,圓眼睛緊盯著林瀲,好像隨時準備要去搶她笛子似的。
“阿嫣喜歡什麼?”林瀲唇碰著笛子問。
“還能由我說?”
“可以說我…”林瀲笑道,“會的那一兩首。”
阿堇笑著過去打她,手差點碰到了笛子,林瀲立刻縮了縮。門外青玉敲了兩下門,走進來一看,“你們都在啊,那我等一下再來,有點事找阿堇。”
莎莎立刻喊,“青玉別走!”
青玉一愣,莎莎說,“聽瀲瀲吹笛子。”
青玉笑了,一點不給面子,“我被她的卡住笛還煩不夠?”一甩手,轉身要出去。悠揚的笛聲響起,是古曲《流水》,水至柔軟,又至堅定,往海而去,永不回頭。其中一段溪水流過小石灘,叮叮咚咚的跳躍泛音,一聲趕著一聲,連綿不斷,惱人的調皮可愛,不知笛子是怎麼吹出來了。青玉一瞬想起小青,不由得笑了,倚在門邊聽了一小段,直到沈嫣驚呼一聲“瀲瀲!”那調皮水聲像被一隻無形的鬼手,一瞬突兀地掐停了。